赵海燕

    “别着急记，先学会听。”晨光熹微，师傅周社荣大步向前，边走边叮嘱。身后的徒弟陈志强攥着崭新的巡检本，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封皮边缘，渗出细密的汗渍。

    去年秋季，陈志强入职分配到江苏油田采油一厂富民巡检班，这是他跟师傅学技的第十个月。

    与其他师傅不同，老周的教学从不需要笔记本。他带着小陈穿梭在蛛网般的管线间，突然停在富125-5增压泵前，喊了一声“闭眼”。

    嗡鸣声如潮水般涌来。小陈听见风声、增压泵电机的运转声、不远处抽油机规律的运转声，还有自己过快的心跳声。

    “上周三的录音。”老周掏出屏幕碎裂的旧手机，播放一段嘈杂音频后询问：“现在听出什么？”小陈屏息凝神，终于在恒定嗡鸣中捕捉到细微的“滋滋”声，像夏蝉振翅般急促。他这才反应过来：“师傅，是不是填料坏了。”

    “有点耳力了。”老周眼角漾开笑纹，“设备跟人一样，喘气不对就有毛病。”他缓慢打开泵盖，果不其然，只见其中一根柱塞出现轻微渗水。找到原因，师徒二人快速维修，并肩听着修复后平稳的嗡鸣，像听一首古老的劳动号子。

    “老周，井上有情况！”这句呼唤，周社荣听了30多年。身为岗长，他的手机永远设置成震动加响铃。食堂最后一个端碗的总是他，常常刚扒两口饭，手机一响放下筷子就往井场跑。在这个散布着数百口油水井的巡检区域，每口井的“脾气”都装在老周心里。

    得知富46-1井产量下降，老周带着小陈前往核实。这次，老周先给小陈讲解油井故障的诊断方法。“油井正常生产的示功图像是平行四边形，如果上载荷线突然往下走，变成菜刀把的样子，十有八九是供液不足。”说着，老周打开“岗位通”APP，调出富46-1井的示功图，指尖沿着曲线慢慢滑给小陈看。

    小陈盯着屏幕，又有其他疑惑：“师傅，要是油管漏失、抽油杆断脱呢，曲线如何变化？”“喏，所有油井的‘病历’都记在上面。”老周掏出磨得发亮的工具包，拿出个蓝皮本：“往后遇到拿不准的，先看曲线找疑点，再到井场核实。示功图看异常，现场数据是尺子，这两个结合起来用，才不会看走眼。”

    师徒每天穿梭在不同的井场，老周的声音时远时近，小陈跌跌撞撞地跟着。在师傅的言传身教下，小陈通过不断实操训练，掌握了抽油机减速箱异响的处理方法、如何合理调整防冲距更利于抽油泵生产的窍门，逐渐成长为班里的技术骨干。

    当看到小陈独自解决故障井来回奔跑的模样时，老周仿佛看见年轻的自己正穿过时光走来。

    又是一年萌新入职，有新员工跑来请教问题，小陈下意识起身：“闭眼听三秒。”说完自己先愣住，不知何时他已习得师傅的口吻。

    （作者来自江苏油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