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向珍

    一些籽粒饱满的葵花子均匀地摊在窗台上晾晒着，在院子里翻地的母亲嘱咐我看好了，别让馋嘴的鸟雀偷吃。我去院子里揪了几片白菜叶，一边逗着东院墙边的兔子，一边瞅着窗台上的葵花子。晾晒好了的葵花子，母亲用温水浸泡后全部种到了篱笆墙边。也就十几天的工夫，小小的芽苗就顶着软软的外壳争抢着拱出了地面。

    吃过了槐花饼，收割了麦子，几场痛快的夏雨淋过，倔强的葵花苗开始疯长。等到满树的黑蝉不停嘶鸣的时候，我家的篱笆墙边就盛开了一朵一朵的小太阳。火辣辣的阳光下，金黄色的花盘笑意盈盈。我喜欢站在金黄的花盘下面，踮起脚尖看那些排列整齐的密密麻麻的花蕊，想象着数不清的微型花瓶似的花蕊里会流出香甜的蜜汁儿。

    一阵阵风过，葵花的花蕊纷纷散落，金黄色的花瓣也开始一片片萎黄，它的花盘也越来越沉坠着，渐渐不能够承重的花杆慢慢弯曲，弯到不能再弯的时候，所有的葵花盘就一起低下头去，虔诚地叩谢滋养了它们生命的大地。

    每年春天，母亲都会把浸泡好的葵花种子分给父亲一包，让他种到隔壁爷爷的小院子里去。村小学和爷爷的房子只隔着一个浅水湾，父亲下了课的时候，忙里偷闲地把向日葵种子一起种到爷爷家的小院子里。满院子太阳花盛开的时候，爷爷就会领着盲眼的奶奶在院子里转来转去，老两口脸上的笑容比那些金黄的葵花盘还要灿烂。

    葵花盘成熟的时候，母亲挥起镰刀，把我们家沉甸甸的葵花盘收割晾晒起来。父亲也挥起镰刀，把隔壁爷爷家沉甸甸的葵花盘收割晾晒起来。收完了秋，打完了场，所有的粮食都进了口袋，母亲就去水库西岸找最好的沙土。母亲把装在口袋里背回家的沙土，放在阳光下晒上几天，挑拣出里面的杂质，就可以用来炒葵花子了。

    母亲炒葵花子，都是在院子里的大锅里炒。第一锅葵花子是最香的，我把滚烫的葵花子捏起几粒，在两只手里倒来倒去地吹一吹，迫不及待地磕开，吃得满嘴喷香。母亲炒完了我们家的葵花子，再去炒爷爷家的葵花子。爷爷家的院子中间有一盘不大的锅灶，母亲把沙土倒进黢黑的铁锅里，细柴小火慢慢地烧。爷爷和奶奶坐在院子里的枣树下面，一边说话一边看着母亲炒瓜子。那些炒瓜子真香啊，我在学校操场上跟同学们做游戏的时候，糊香糊香的味道就一直香到小小的心里头去了。

    冬天还没有来，秋阳温暖的时候，我常常看见爷爷和奶奶坐在院子里聊天。爷爷把那些葵花子一粒粒剥好，放进奶奶的手里，他们总是那么开心地笑着，让我一次次想起阳光下那些满院子盛开着的，金黄金黄的葵花。

    （作者来自胜利油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