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素军

    离开新疆半年，手机里依然存着几张戈壁的照片。照片是隔着车窗拍的，车速快，画面有些模糊，但仍可以看到横亘的天山、辽阔的荒野和一根根晃过的电线杆……

    在戈壁，电线杆于我印象极深。去年10月，我随西北油田完井测试中心一行人到顺北4井做开工验收。车从塔河基地出发，不多久便进入杳无人烟的荒野，沿途唯一看得见的文明标志就是电线杆。高高架起的绵长的供电线路让你意识到，荒野虽然荒凉，却并非被人类遗忘。

    荒野之野，在于荒野上的一切都是原始的样貌。

    有些荒野是大片的盐碱地，盐碱被太阳晒得泛出地面，绒绒的，似六月飞雪，铺天盖地。盐碱地寸草不生，土地板结成块状，硬邦邦地裸露着。有些荒野长着一些骆驼刺、风滚草之类的沙漠特有植物，灰扑扑的颜色，算是荒野的一种点缀。更多的荒野长着耐碱耐旱的红柳，一团团一簇簇，或红或紫，还有些许的微黄，看上去姹紫嫣红。曾经路过一段沙漠公路，两边长满了红柳，密密匝匝，像两面柳墙。但在我看来，红柳愈是茂盛，荒野愈显荒凉，如同虬枝交错的原始森林，静谧中隐藏着深沉的寂寞。

    其实我对红柳并不陌生，儿时在家乡，就有许多盐碱地，也有许多红柳。红柳韧性非常好，扯不掉、折不断，必须用镰刀砍。柳条可编筐，可做篓，结实耐用。柳根是上好的柴火，烧起来有种特殊的香气。但与新疆相比，家乡的红柳一输到底，从气势到规模都是小巫见大巫。

    红柳烤肉在新疆是特色小吃，筷子粗细的柳枝串上几块羊肉，放在炭火上炙烤，羊油滴在炭上“刺啦”作响，醇厚的肉香再加上红柳的清香诱得人走不动路。在沙漠观赏胡杨时曾经尝过一次，羊肉外焦里嫩，果然味美。

    荒野上的一切随意而任性。有些荒野明明就是一片乱石滩，风吹起来拳头大小的石头满地跑，但相隔不远却是另一种景象：植被由稀疏变茂密，颜色由暗淡变鲜艳。此处不仅水草丰美，还有芦苇荡漾。芦秆挺立，芦花摇曳，想起诗经中的“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看似一马平川的戈壁，却因地下水位深浅不一而千姿百态。地下水丰沛的区域，就是荒草丛生的沼泽。因为有了水的滋养，沼泽一片繁茂，不仅是戈壁的亮点，还会吸引水鸟停留。那一刻眼中所见的是：水草随风起舞，水鸟低空盘旋——一派自然和谐之美。然而美丽有时充满了诱惑，沼泽通常是危险的地方。一位在沙漠物探队工作的朋友说，他们的工区曾经经过一片沼泽，因为不知深浅，先后陷进去几个人，淤泥没及小腿，幸亏被队友及时拉了出来。

    荒野深处，还有各种野生动物，狐狸、狼、兔、獾……当然，沿着沙漠公路走是看不到它们的，需要在某个安静时刻，才会在荒野中寻到它们倏然蹿过的身影。

    荒野之上，胡杨浩大而隆重。南疆的胡杨，要到十月末才黄。金色的胡杨林，把戈壁点缀成人间仙境。细看胡杨的叶片，上下不一，大小不同，叶片上还有细密的蜡质，为的是更多地接收阳光雨露，更少地减少水分蒸发。乘车前往塔克拉玛干沙漠途中，空旷的荒野中各种造型的胡杨举目可见，斜卧、环抱、横生、竖长……最令人震撼的，是那些干枯的胡杨，折枝沉沙，裂为寸段，片叶皆无，只剩下主干突兀地立在空中，既狰狞，又苍凉。胡杨不是千年不死、千年不倒、千年不朽吗？难道眼前的这些断枝残木已经在此默默度过了三千年？后来我才知道，干枯的胡杨并没有死，而是卧薪尝胆，隐忍不发，只待雨露滋润，就会重现生机。胡杨的根和树干能储存水分，还能调节水分平衡，极其干旱时，胡杨会自动“断臂”，保护主要枝干。原来植物也有生存智慧！

    在荒野戈壁行走，天地无尽的辽阔让人生出无限的孤独感。有次从塔河基地出发前往库车，看到公路上高高架起的牌子上面写着“塔里木乡欢迎你”。车上的人都在打盹，我却打起精神，想看看塔里木乡的样子。

    谁知车在路上跑了一个多小时，又见到了一块牌子“塔里木乡欢迎你再来”。人影未见，塔里木乡便在荒野中过去了。

    （作者来自中原油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