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贵芬

    时近腊月，寒气渐重，集市上的肉铺前一串串、一排排的腊肉、腊鱼、香肠闪着诱人的油光，格外惹眼。又是该置办年味的时候了。得知父母亲要做过年用的鱼丸，我和大姐便匆匆赶去帮忙。

    岁月无声，却有痕。父母作为中原油田第一批建设者，来到油田已有近45个年头。曾经满头青丝的他们，如今已成了蹒跚而行的耄耋老人，到了需要儿女搭把手的年龄。

    鱼丸是我的老家——湖北的一道传统美食，几乎是家乡人春节必备的一道菜肴。

    它多采用肉质细腻的鲢鱼为原料，去鱼头，取鱼身，剔鱼骨，刮取肉糜，再将鱼肉同苕粉和浆，用手反复搅拌至上劲，再取凉水一盆，徒手挤丸入水，一个个白白胖胖的鱼丸浮在水面。年饭时，或做汤、或炖肉，其鲜香滑嫩，让人百吃不厌。 由于鱼丸制作烦琐，担心老爸老妈身体吃不消，这两年我们姐妹都会去父母那里打下手。

    20世纪80年代初，父母带我们姐妹四人一起从胜利油田来到当年还是一片荒僻的东濮勘探指挥部支援建设。那时，由于蔬菜、肉、蛋供应不足，至今我还记得家里无菜时，妈妈带着四五岁的我去田野中掐野菜的情景。但对于有着战天斗地精神的石油人来说，困难都只是暂时的。没几年的工夫，在油田人热火朝天的建设下，油田便有了自己的集体菜地、粮油店、托儿所、学校、医院……完全实现了自给自足。

    那一年冬天，家里除了分了白菜、萝卜、肉、蛋，还分了好几条大鲤鱼。晚上，爸爸妈妈忙活了好几个小时，做出了我记忆中第一碗鱼丸。那滑嫩鲜香的味道一下惊醒了我尚还懵懂的味蕾。我问妈妈，这鱼丸怎么这么好吃？妈妈答非所问地说：“当然了，这是湖北家乡的味道。”

    对于年幼的我而言，湖北的家乡在记忆里是一片空白，岁月没有在那里留下清晰的痕迹。然而，在母亲温柔描述下，这片空白幻化成心中一幅充满诗意与温情的画卷。

    就这样，故乡在我成长的历程中，抽象却固执地存在着。屋后的竹林，畈上的稻田，村里的池塘……从父母的琐碎家常中悄然走入我的梦中。

    18岁那年，我也成了一名石油工人。在即将开启职业生涯的前夕，我怀揣着母亲口中的那份念念不忘的故乡情结，独自踏上了前往湖北那个梦萦魂牵的小村庄的旅程。

    初到之时，乡亲们热情洋溢，桌上摆满了夸张的丰盛佳肴，但这一切却未能让我那颗漂泊已久的心安定下来。陌生的乡音在我耳边回荡，那是我不熟悉的语言，也是他们不理解的表达。我们之间仿佛隔了一层无形的薄纱，难以穿透，这种疏离感令我感到无比的不安与局促。

    原来，时光已悄然改变了我与这片土地之间的联系，我已不再是这里的主人，而是一名远道而来的过客。短短三天，我便匆匆告别了这个曾经以为是心灵归宿的小村，迫不及待地返回了油田的那个家——那里才是我的港湾，是我真正归属的地方。

    油田人自己常说，他们是一群没有故乡的人。此时这话一下具象化了。是的，毕竟，相距太远，离别太久了。

    随着油田的发展，拓展外部项目成了油田适应新时期市场竞争的新生存方式，更多油田人走出油田，走向分布在全国各地的外部市场，甚至国外市场。因为隔山隔水，奋斗在外的油田人，最思念的是豫北这并不繁华的五线小城中油田的家、油田的亲人和名气不大的油田小吃。一位在国外项目回来的同事说，一去半年，内心总会有莫名的疲累，但只要脚一踏上油田这片土地，便满血复活了。

    那年，我也随着队伍去到几千里之外的新疆外部市场，虽然震撼于沙漠的苍茫、胡杨林的壮美，垂涎于手抓羊肉的肥美、胡杨菇的鲜嫩，却总在离开油田这片土地日久时，丝丝的焦躁在心头泛起，这种感觉只有在回到油田之后才能得以平复。

    油田这片土地对于油田人来说，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故乡，却是他们心心念念的地方。

    北宋文学家苏轼脍炙人口的“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词句是对友人身在异乡心境的描写，却映照出我们这一代石油人对油田家园的情结。

    此心安处是吾乡，这片热土有他们的童年记忆，有他们绽放的青春，有他们孜孜不倦奋斗的历程，他们的家在这里，爱在这里，心也在这里。这里，早已成为他们生命里的灵魂故乡。

    （作者来自中原油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