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修霞

    入冬以来，连着下了好几场雪，巡井值班车在崎岖的山路上艰难前行。

    车窗之外，雪花牵着雪花，扑扑簌簌、洋洋洒洒地在空中飘飞，直飘向陕西延安坪桥镇以北。

    雪厚了，坪北经理部就到了——那里是江汉石油人在黄土高坡上建造的石油家园。

    山腰之中、山顶之上、屋檐院落、枯藤草根，阴阳、向背、高低、远近……满天飞舞的雪花四处寻找落脚之地。一旦站住了，黏牢了，便定下心，扎下根，落成一片，抱成一团，相互簇拥，铺展相叠，凸凹起伏，与大地浑然一体，而那些还未降落的片片雪花，仿佛幻化成了一支支调皮的圆头画笔，蹦蹦跳跳地一气而下，在大山间纵情挥洒，横拖竖抹，肆意点染。

    不到半日，创意无限的雪花们便将坪北经理部四周的一座座山包绘成一幅幅别样景致的写意山水画。巡井值班车在雪地画舫里穿梭。

    雪花撒向山面。黑的山、枯的树、白的雪，在我眼前都是水墨写意画的主角——目光要是顺着山脊看，那便是一条一条尖头肚滚、蜿蜒绵长的大白蛇；这是雪落在了山间的大地上。要是连片的枯枝率先映入眼帘，就像是觅见了一条又一条跃然而起的野生鲤鱼，正努力地拱着黑墨墨、麻点点的身子，齐齐地从山脚直冲向山顶；这些连片的枯枝之所以未曾着色，仍保持着昔日旧颜，全因纤弱无力的细小枝条，纵使展开无数的臂膊，却依然得不到雪花的丝丝留恋，只能任由它擦身而过，落向更深处。

    喜人的雪花在我的眼前，甚至是在我的耳边，一次次驻足停留。坪北是江汉石油人挺进西部石油的“桥头堡”，是炼钢铸铁的“大熔炉”，是黄土塬上吟唱的“信天游”！坪北，坪桥以北，据说是在当地地图上也找不出的地理名字，却向我的头脑里植入了一个熟悉而又亲切的念头：我是坪北人，坪北是我家。这个念头的产生就像“我是江汉人，江汉是我家”一样自然而然，因为石油人的人生注定是奔波与奉献的一生，哪里有石油，哪里就是石油人的家。

    一天工作结束，雪光和着月光伴我入睡。只有它们知道，我没有自己想象的坚强：屋内的十足暖气与屋外的刺骨冰冷打起架来，高原反应时不时地赶过来痛击我一下，令我头昏身沉，咽痛鼻塞。

    尽管这样，我的兴奋劲依旧高昂，第二天一大早便急慌慌地从床上爬起来，走向机关院落的操场。

    积雪铺成的路，洁白无痕。每一脚踩下都反馈给我一声清脆的回响，不用低头，便分得清哪里深，哪里浅。

    在一处高地站定，仰望天空。雪后的清晨让给了光。看来，坪北的太阳先生跟我一样是个急性子，甚至没等到月亮小姐羞涩地隐退，便和月亮一同挂在天上，还有六七颗晶亮的星星不远不近地陪伴着——这样的惊奇，南方难得一见，在黄土高原却颇为寻常。雪花光临过的山谷、沟渠，一律白光光的，与蓝天白云相映成趣，让人在诧异天的蓝、云的白的同时，忽略了雪的衬托。

    更加让人料想不到的是，冬日的太阳居然能这样霸道。亮处站一小会儿，便觉得脸颊发热，暖意袭身。光线白亮而且刺眼，不免让人生出微醺之感，有点飘飘然。扬着脸、闭着眼，敞开怀抱，平心静气地感受坪北经理部上空阳光的亲切抚慰，竟是这样美丽和享受的一件事……不过，短暂的自我陶醉后，心中又平添出一丝遗憾：我还没来得及细看，更别提堆雪人玩乐，那喜人的雪就已抵不住太阳的侵犯，消融了。

    窄窄的山道、起伏的山脊、低洼的山谷，成片成片的积雪无一不在消融，现出原有的颜色。是的，雪花终归要融入大地，那里才是它真正的家。我大可不必为雪花的消隐而懊恼——它们自天而降，扑入我的怀中，有惊又有喜；此后，它们融入地下，悄无声息，滋润大地，令万物焕发勃勃生机，亦令人叹服。

    山高人为峰，瑞雪兆丰年。我想，每一年入冬，下在坪北油区的每一场雪，每一片飘向坪北油区的雪花，都会如当下扎根泥土的雪花一样，在这片大地深处沉淀蕴藏、蓄积养分，汇聚成油流，只为成就来年最美的丰年！

    （作者来自江汉油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