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 玲

记忆中，姥爷家的大门是一扇棕褐色的木门，自父辈起便稳稳地立在那里。尽管围墙和房屋几经更新换代，唯有这扇门始终坚守，陪伴着一代又一代的人。

相比之下，宽敞的房屋让这扇木门显得有些矮小、狭窄，但门前面的田野又让它“收获”了一层开阔。这片田野随着季节更迭变换色彩，时而绿意盎然，生机勃勃；时而金黄灿烂，璀璨夺目。

大门，作为家的门面，理应庄重而挺立。然而，那两扇木门却很陈旧。年末时分，当褪色的门神与对联被轻轻撕下时，人们精心涂抹一层糨糊，小心翼翼地贴上崭新、喜庆的新对联和门神后，大门才会焕然一新。此时的大门，在两旁翠绿的迎客松的映衬下，显出些许高大。

小时候，家中的长辈们进出姥爷家那扇木门时，总是微微躬身，低头而过。姥爷常说：“弯腰好啊，这样才能谨记谦卑。”年幼的我，彼时尚不懂何为谦卑，只觉得大人口中低矮的木门，在我眼中却是如此高大威严。

每到傍晚，天色渐暗，姥爷便会蹒跚着脚步走向木门，缓缓将其合上，并将门闩稳稳地插入栓口。我站在房檐下，看着那扇木门将一片黑夜抵挡在外。门缝中偶尔渗入些许黑暗，但很快便在屋内温暖的白炽灯光下消散无踪。此时的木门，静默而坚定地伫立在那里，仿佛一位缄默不语的老者，默默守护着家的安宁。

第二天拂晓，睡眼蒙眬的我揉着眼起床，空气中弥漫着晨间的水汽，带着一丝清新的凉意。我蹲在压水井旁洗漱，这时只见姥爷轻轻握住木栓将木门拉开。刹那间，一股夹杂着泥土芬芳和花草香气的气息随风卷了进来。一抹金光透过门缝，将我的身影拉得长长的。

这扇木门，似乎是将所有的光明都纳入屋内，又将所有的黑暗都拒之门外。

后来，家里修建了新房，我也远赴他乡求学、工作。有一次回到乡村，我特意绕到老屋前，轻轻走近那扇熟悉的木门，想要推开它。然而，几缕蜘蛛网悄然攀附其上，那一瞬间，我意识到，木门老了。它虽不出声言语，却默默地坚守着老屋，静静地等待着时光的侵蚀。

我在门前站立片刻，打开锈迹斑斑的铁锁，悠长的“吱”声，似乎是木门在活动久违的筋骨。于是，眼前的一片稻香、袅袅炊烟和轻柔的清风一并涌入屋内。

木门开了，带着岁月的痕迹，迎接我的归来。

（作者来自西南石油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