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 荣

小时候，每个村里面都有一块很大的平整的泥巴空地，空地的边上也都有一座破烂不堪的屋子。这块空地，大家都叫它稻场。

顾名思义，稻场，就是用来晒稻子、打稻子的地方。“新筑场泥镜面平，家家打稻趁霜晴。”每年的8月和10月，是早晚稻收获的季节，也是稻场最热闹的时候。村里的人，会很有默契地错开收获的时间，轮流利用稻场打稻子。

清晨，天还未露白，稻场就已然热闹起来了。村民会把稻子一垛一垛地铺开，经过约莫两三天的曝晒，待稻谷中的湿气尽数蒸腾，便是打稻子的时候了。打稻子，也许一般人没有听说过。很小的时候，村里是没有农用设备的，人们会准备一个半斗，汉子们抱起一捆捆稻子，在半斗上来回敲打，直到稻粒全部脱落，再换新的一捆。这时，还没割稻子的人家都会不约而同地前来帮忙。“笑歌声里轻雷动，一夜连枷响到明。”伴随着有节奏的吆喝声，金黄的稻子和破碎的稻叶一同撒落在半斗里，而一起洒落的还有村民们的汗水和喜悦。

稻子全部打下来后，村里人会从稻场边上那个破房子里抬出一个鼓风机。他们先在稻场的泥地上铺开一大块彩条布，然后把鼓风机安置其上。这时，女人们负责摇动鼓风机，男人们则用簸箕铲起稻子，倒进鼓风机的斗里。随着鼓风机嘎吱嘎吱地运转，风叶扬走了稻子里的杂草和碎叶等杂质，留下了干净、黄澄澄的稻子。

农忙结束后，稻场又成了大型停船场。村民们将自家的木船从河边拖上岸，仔细清理掉船上的青苔和破损的烂木。待晒个一两天后，便开始对船进行修复，给漏水的坑缝塞进麻丝，再填上黄膏。最后，再给船儿全身刷上几层桐油，便大功告成。当太阳渐渐西沉，夜晚降临，家家户户拿着蒲叶扇，有抬着竹床的，有拖着板凳椅子的，这时候的稻场又成了纳凉的好地方。他们摇着蒲扇，聊着家里的琐事、邻里新闻和今年的收成，偶尔夹杂着几声轻笑。

河边的微风阵阵吹来，带来了水草的泥香气，又夹杂着桐油的清香，连蚊子都很少来打扰。我们小孩子会趴在草垛子上或船上，尽情嬉笑打闹。萤火虫在河对岸一闪一闪地亮着，蝉鸣声、蛙声，还有鱼儿跃出水面的水花声，颇有一种“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的感觉。

平时的稻场，也是我们小孩子的娱乐场所。我们在草垛子里钻来钻去，玩捉迷藏、打游击战等游戏，摇旗呐喊，玩得不亦乐乎。大人们从田间劳作回来，看到被我们弄得东倒西歪的草垛子，便会骂骂咧咧地把它们重新竖起来，然后第二天又骂骂咧咧地重复着相同的工作。

现在，稻场还在，只是已经铺上了厚厚的平整水泥；边上的破房子也已修葺一新，变得高大明亮了。

只是，再也听不到打稻子的声音了。

（作者来自江苏石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