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鹏

    倒休结束，从家中启程返回沙漠工区的途中，刘斌有着难以用语言表达的欢喜。这些年来，在他心中早已和大漠结下了不解之缘。他觉得自己在很多方面和沙漠有着共性之处：那狂放不羁的灵魂、桀骜不驯的气魄，以及冷峻外表下掩藏不住的炽热情怀——这一切都是如此真实，没有丝毫矫饰。

    作为一名石油地质人，刘斌年少时的梦想是成为一名教师。出身于教师家庭的他，曾经认为自己也应站在三尺讲台上，像父母一样传道授业，这是一份特别受人尊重的职业。

    然而，命运的轨迹在高考填报志愿时悄然转向。

    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在银幕上看到了一群跋山涉水、穿梭于沙漠戈壁之间的地质勘探者。他们背着帆布包，拿着小榔头，胡子拉碴，面容虽被风沙侵蚀，却透着一种粗犷和坚定。好像地是他们的，天也是他们的。他们如一只只雄鹰，自由翱翔，无拘无束地探索未知。

    那一瞬，刘斌被迷住了，神魂颠倒，不能自已。

    他觉得，那才是男人的事业。

    有时候，某个瞬间会改变和决定人的一生。

    直到现在，刘斌对自己当年的选择也毫不后悔。在石油勘探职业生涯中，他所经历的一切——走过的路、见过的风景、体验过的情感，早已融入血脉，成为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尤其是十年前，与巴丹吉林沙漠的邂逅。

    在那里，沙尘暴是常客。每次它肆虐的时候，继续钻探施工是不安全的，需要临时等停。

    沙尘起处，天昏地暗，日月无光，40多米高的钻塔被黑暗吞噬。狂风携带着沙粒猛烈地撞击着野营房，发出尖锐的呼啸声，如同千军万马奔腾而过，沙粒从窗缝和空调间隙中无情地钻进来，在桌上和地板上肆意散落。

    在外人眼里，那里如此艰苦，为什么他们还前赴后继，乐此不疲？除了风沙和大漠，那里还有什么？

    每次听到这样的疑问时，刘斌总是微笑着不予辩解。他脑海里闪现的有熟悉的脸庞，有褶起的皱纹，有挥洒不尽的汗水，还有很多鲜活的画面……他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说点别人不知道的探寻油气的奥秘，还是说些前辈们战天斗地却又默默无闻的故事。

    一切都不必解释。

    刘斌觉得这是一种美，一种雄浑壮丽的美。

    最重要的是，这片大漠的四季都是充满个性的。冬天的严寒，夏天的酷热，春秋的风沙……在他眼里，这些都是最美的景致。冬天，大如席的雪花，纷纷扬扬，洁白无瑕；春天，零星的草芽破土而出，带着绿色的希望和憧憬；夏天，骄阳之下，七彩的沙粒熠熠生辉，如梦似幻；秋天，蓝天白云下的巴丹吉林显得格外开阔，偶尔会有拖着长长白烟尾巴的火箭飞机划过天际。

    在狂野不羁的背后，大漠还隐藏着温柔而宁静的一面。

    当巴丹吉林归于平静时，它展现出惊人的美。一粒粒五彩斑斓的沙砾犹如璀璨的宝石，初次见到的人无不为之惊叹。那博大壮阔、一望无垠的沙丘，像是一座巨大的潘多拉魔盒，无形中散发出一股神秘的力量，吸引着人们不由自主地投入它的怀抱。这种力量如此强大，甚至让人感到窒息般的沉迷，仿佛被深深吸引，无法自拔。

    工作闲暇之余在沙漠里散步，也是一种另类的体验。

    沙漠线条柔和且富有层次感，起伏的沙丘像是一朵朵从地面冒出的白色蘑菇，又如一艘艘漂浮在沙海中的小舟。行走其间的人们，仿佛置身于波涛之上，一会儿攀上浪尖，一会儿沉入浪底，在变幻莫测的沙浪中随波逐流，身影渐渐融入远方的天际。这种美妙醉人的感觉，唯有此刻在这片沙海中逐波踏浪的人才能深刻体会。正如人生之路，每个人都是自己的画师，在不同的调色板上，用各异的画笔，绘出一道道一行行深深浅浅的脚印。

    这就是刘斌寻找石油天然气的奔波之路，是他不断前行的动力源泉，更是一份在物质世界中显得贫瘠但在精神与灵魂层面无比富足的情怀。

    面对广袤无垠的沙漠，人的身躯显得如此渺小，内心的力量却是强大的。正是这种战胜和征服自然的意志与决心，塑造了人们不屈的精神。

    刘斌曾经认真地对我说过，人有三重福分：外在的环境、身体的感受和灵魂的宁静。真正的安宁来自心灵深处的平静，唯有独处时，才能找到最真实的自我，保持内心的淡定与充实。精神上的富翁自带光芒，不仅照亮自己，也温暖他人。

    在沙漠里，要把自己交给风，以及风中的沙尘，甚至如风一样的时间。在沙漠，人变得简单，世界也跟着单一。许多个夜晚，在月光下，在大地上，四周是沙尘与土腥气的包围。坐得久了，仿佛整个人都变得透明，可以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心脏与骨骼，甚至感受到精神世界里那些永恒不变的光明。

    在沙漠，走不了很远，但可以走得更深。

    什么是美好？什么是幸福？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答案，因为经历不同，感悟也会各异。“当你能自由感知并表达内心的感觉时，这是非常幸福的。”我想，此刻对于刘斌他们来说，即是如此。

    （作者来自经纬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