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霍拉山（二） 日落金山 周占成 摄

    太阳下山时抛出的金色尾羽轻扫着霍拉山，高处的石壁上散发出蜜蜡般温润的光泽。这里是新疆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焉耆县一处无人区，站在山头向群山眺望，延绵不绝的灰和黄交错的峰顶，像覆盖着一大匹明亮的织锦，清澈通透，衬托着谷底幽寂沉郁。

    地球物理胜利分公司SGC2103勘探队的测量员张乔顺拽了拽妻子李万英的胳膊，小声说道：“别看了，该下山了。”万英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眼睛里汪着两片柔软明净的水。“太看好了。”她轻声吁了一口气，为这壮丽圣洁的美景而叹服。她将剩下的几支蓝色庄号旗束好，勒紧背包绳，同丈夫一起向山下走去。

    为了完成测量任务，清晨的微白刚从东方浮现时，乔顺和万英就从勘探队营地出发了。汽车在干瘪嶙峋的河道上越过万千碎石。那些从遥远的高海拔处被山洪席卷而来的石头，在经历过无数次磨难后变得沉默而敏感，在车轮的碾轧下发出痛苦的呻吟，一直通向山谷深处。两侧山体挺拔雄伟，高耸入云，它们紧密相连，既紧密又结实。目及之处总是山，人的视野就被牢牢框在这河道的走向中了。

    执鞭的牧羊人已带领他的羊群翻过霍拉山。山的那一面生着一片浓郁繁茂的青草地。牧羊人的小屋空置多日，屋顶裸露的灰黑色的椽木上，一段被风雨剥下的树皮悬在空中，沉思不动，似乎在等待主人惊天的鞭哨声再一次响彻山谷。河道两边，错乱地生长着一团团骆驼刺，盛开着一簇簇淡粉色的罗布麻花。它们像镶嵌在谷底的绿粉色宝石，美丽、硕大，充满神秘之气。

    第一次走进霍拉山的万英像戈壁上新生的黄羊，对周遭一切充满好奇和不安。她灵动的大眼睛在摇摇晃晃的车厢里，不时忽闪着向窗外张望。

    那是暮春时的一个清晨，勘探队员来到霍拉山下。一番踏勘后，决定在山脚下一片平坦的戈壁上建设营地。这是离工区最近的地方，暗藏着几条通往大山深处的狭长牧道。整个白天，频繁往返于此的各种车辆和戈壁的风总是卷起尘土，以泼墨的形态反复在天空与驻地之间的空白处涂抹。

    当营地终于在大风中站起来的时候，测量组的员工到了。乔顺和万英刚刚结束天山北的测量工作转战到了这里。他们拖着行李箱从车上下来的时候，一阵大风正呼啸而来，夕阳瞬间隐入尘烟。那是霍拉山的太阳留给万英的最初印象，当大风散去，测量组组长张红兵出现在他们面前。

    这会儿，张红兵正在电脑前分析测量数据。听到手机播报的时间，他搓搓酸胀的眼睛，从椅子上站起身。6点了，测量员该下山了，他想。虽然，春夏时节的太阳总是格外偏袒霍拉山，持久而热烈，直到晚上10点后才落下。然而，留给测量员作业的时间并不宽裕。从营地坐车一路颠簸到山下，从山下爬到半山腰，然后一路测量一路做标记，直到完成全部工作再返回驻地，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都在走路，他们是用脚步丈量大地的人。

    投射在驻地的阳光依然炽热浓烈，仿佛永不会消失，而此时，在海拔两千多米的山上和幽深的谷底，阳光却有着别致的样貌。

    在巍峨雄浑的霍拉山上，该如何安放一只脚的尺码？从云南大山里走出来的乔顺和万英似乎有些英雄气短。也难怪，滇南的大山终年覆盖着丰茂葳蕤的植被，厚重如绿色绒毯。行走其间，松软踏实，有深深的嵌入感。可借助扶携之物更比比皆是，一棵树，一根藤，一截死去的老桩……而霍拉山上的破碎岩石，在经历了岁月无情的剥蚀后脆弱得不堪一击，脚板稍一用力，便如冰雹砸向山谷。

    乔顺从事测量工作6年，曾经爬过类似霍拉山的山脉，比万英经验丰富得多。他先是用脚尖试探着一块石头的承载力，然后，稳稳地放下脚跟和身体。不远处的万英抓住丈夫伸过来的手，慢慢挪过去。如此反复，他们手拉着手从山上向山下绕行，不断寻找和试探下山的路径。万英黝黑的额头和脸颊上渐渐滚下汗珠。

    蓝天明澈如镜，没有风，橙红色的晚霞正从四面八方云集天际。

    终于绕到谷底，气温陡然下降，汗湿的衣服黏在身上，俩人都觉出了寒意。与吸纳了所有阳光照拂的山顶相比，山谷像是另一个世界，以灰色为主调，辅以纵横交错的褐黄色和灰白色，那是不同结构的岩石的颜色，冷酷，深沉，寂静，而头顶那一小片天空依然瓦蓝如清水濯过。“太神奇了！”万英揉着酸胀的小腿，露出惊喜的表情。“嗯，走吧。”牵起妻子的手，乔顺大步向停在不远处的工程车走去。

    夕阳在群峰错落有致的起伏中不断变幻着形态和颜色，忽隐忽现，忽而浓烈忽而浅淡，像一位技艺高超的画师，正绘制一幅光的美图。汽车跑出山谷，视野一下变得开阔辽远，驻地上空叠铺着红橙交错的云，如花瓣一般，是夕阳留给勘探队员的礼物。

    （作者来自地球物理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