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 伟

    “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或许是国人心中有烟雨江南情结，一时间江南古镇的旅游热度居高不下。

    我也到过乌镇、同里、西塘，却只记得彼时游人在窄巷里摩肩接踵，商贩和民宿老板使尽浑身解数拉客。喧嚣和嘈杂打破了小镇该有的幽静，向往中的水乡风韵已面目全非。幸好，在这个夏天，我不经意间发现了江南的一隅安静之地。这个地方正是南浔。南浔仿若一位与世无争、超然世外的隐者，古朴而不失灵动，静谧而不失活力。

    南浔自古有“耕桑之富甲于浙右”的美誉。我来时，南浔正下着雨，站在阁楼上纵眼望去，河床上拱起的石桥在烟雨中浸润显得越发厚重，万历年间修建的百间楼也在这静默中与之陪衬，宛若两位相期以茶的老人。百间楼，嘉庆年间的诗人张镇还曾为其赋诗：“百间楼上倚婵娟，百间楼下水清涟。每到斜阳村色晚，板桥东泊卖花船。”如今，百间楼前的卖花船已一去不复返，倒是门前的河上依旧有披着蓑衣的船夫摇着橹。

    历史上，这座古镇并不总是安静的。《榴龛随笔》上记载的清朝最大的文字狱“庄氏史案”就曾喋血南浔。许多人可能对此了解不多，但要说到金庸先生的《鹿鼎记》，大家就明白了。“庄氏史案”这一史实在金庸的笔下被演绎为双儿做仆人的庄家，小人吴之荣为求升官发财陷害庄家，致其惨遭灭门，后来韦小宝除掉了这个奸恶之徒，庄家大仇得报。

    而史书是这样记载的：顺治年间，南浔人庄廷龙购得前明大学士、首辅朱国桢生前的部分明史稿，并对其进行了重编和补编，却惨遭小人吴之荣以“私编明史，毁谤朝廷”之由陷害，此案牵连甚广，据记载被处死刑者七十余人。历史关于吴之荣的下场有许多版本，但我还是喜欢金庸演绎的这一段。它告诫人们，人要坦坦荡荡，不要做坏事，不然还会被写进小说遗臭万年。

    在这次灭顶之灾后，庄宅被焚毁，如今在旧址上建起来的是清朝重臣刘墉第三子刘安泩的住宅“刘氏梯号”，俗称“红房子”。这也是南浔以中西合璧所著称的建筑之一。踏入正门第一眼所看到的厅、堂、楼、院都是以我国传统的建筑特色为主，从门廊墙角到碧瓦廊檐的细节处以精美的砖雕、木雕、石雕见胜；沿厅堂而入，就会踩到一百多年前从法国进口的红色地板，眼前的红墙也全是由进口的红砖一块一块砌成。这些西式建筑在此显得着实有些突兀，但确是那个时代达官显贵炫耀财富的标识。沧海桑田，如今已然“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走出了刘家大宅子，我松了一口气。在那高高的围墙里面实在压抑，处处透露着一股子严肃的氛围，还是寻常巷陌的市井气息，更让人轻松一些。

    不远处有一家古老的楼阁，正是刘镛的孙子刘承干于1920年所建的嘉业藏书楼。据说，当时富甲一方的刘承干嗜书如命，凭借雄厚的资产大放豪言：“凡书商挟书往者，不愿令其失望，凡己所未备之书，不论新旧皆购之。”他一度收购了抱经楼、影山草堂、持静斋等十余家知名藏书楼的藏书。现如今，末代皇帝溥仪钦赐的“钦若嘉业”还悬挂在高堂之上，但藏书都已被封存。游人只能隔着栅栏看看室内的陈列。在古代，修建藏书阁对财力和物力有很高的要求，但最难的是如何守住这些古籍。这让我想起了宁波的天一阁——范氏子孙守了几十代的藏书阁。余秋雨先生还特地撰写了《风雨天一阁》一文，赞扬这种家族守书的精神。这些古代知识分子对书的执着与信仰令人敬佩。

    雨还淅淅沥沥地下着，到了傍晚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回到客栈推开窗户，廊桥下有人在聊天。日落之后南浔古镇不炫彩，不夜市，不随俗浮沉。

    南浔和它的故事像一壶茶，慢慢品才更有味道。它安静却不寂寞，它厚重也不张狂，既向世人敞开怀抱又小心爱惜自己，从容又大度，当真是难寻南浔。

    （作者来自苏州石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