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 行

篝火，其实是勘探者随身携带的一个便携式“太阳”。只需几块干柴，就能让它发热、发光。

新疆阿克苏地区柯坪县东北部是无人区。一到傍晚，那里戈壁的气温就骤然下降，会由下午的二三摄氏度下降到零下七八摄氏度。天冷了，无边的空落落的寂寞也来了，而此时，抵挡寒冷与寂寞的最好方式，就是点亮随身携带的“太阳”。

戈壁没有枯草、没有荒漠里常见的骆驼刺，却有一簇簇的枯干的黑枸杞枝。

自然，黑枸杞枝成了我们的柴草。所谓天意、天赐，所谓不可思议，就是这样，就是当我们需要取暖、需要照明、需要木柴的时候，这一簇簇的枯干的黑枸杞枝，刚好就在我们身旁。黑枸杞浑身是宝，果实极富营养，叶可做茶，根皮可入药。

戈壁的篝火，本就既狂野又柔顺。如今，这篝火有了黑枸杞枝，自是有了别样的“火灸”疗效。别看寒风刺骨，可只要靠近了篝火堆，就能感到浓浓的暖意，就能闻到浓浓的枸杞烟火香。天有大德，地有大美。这篝火同时也是我们勘探者对天和地的一份供养。

一同烤火的人，除了电视台的摄像记者虎子，其他都是勘探队钻井班的钻工。如果有网络信号，此时每个人很有可能都低着头看手机、玩手机。可是在没有信号的戈壁上，大伙儿能做的除了聊天还是聊天。刚开始，大家还聊得挺有兴致，聊四川老家、聊石油价格、聊狼的踪迹，直聊得篝火都好像听累了，大伙儿就不聊了，只时不时地给柴堆加上一块、半块的黑枸杞枝。慢慢地，有人低头打起了瞌睡。

篝火旁，我掐着指头算，我直接或间接的勘探生活，已有30年了。想一想，30年的勘探风雨、磨难挫折，可谓白驹过隙，只是一瞬间。年轻时，在戈壁篝火旁，我想到的多是漂泊、流浪、唯美、浪漫，但现在，在篝火旁，那些唯美、诗意的想法均已消失。我真实的想法是，如果此刻有一块地瓜该多好，我会把那块地瓜烤成世上最美味的烤地瓜。是的，就是烤地瓜！那一刻，所有的漂泊、流浪、唯美、浪漫都不值一提，整个戈壁似乎只需要一块烤地瓜。

在篝火旁一直待到夜半时分，才突然想起，这一天居然是我五十岁的生日。这些年来的生日不是在戈壁，就是在沙漠。比如木垒北戈壁，比如古尔班通古特沙漠南麓，比如罗布泊北戈壁等。再就是，一次次来无人区，我也打怵，以至于每次收拾行李要动身的时候，都是迟疑的，且有畏难情绪。可是，也怪了，只要一踏上戈壁荒野，一回到无道路、无电话网络信号、无人迹的“三无”地带，原本的打怵、畏难什么的，就统统抛到脑后了。

想起这些，我不由得苦笑了一下。人间已远，俗世已远，唯靠天助，何况，篝火是可通神的……这样想着，我往篝火堆中加了一块黑枸杞枝。

凌晨时分，我要搭乘的卡车来了，该回勘探队驻地了。要离开了，感觉自己突然有些舍不得这一堆篝火，就弯下腰，再次往篝火堆中添加了一块黑枸杞枝。

（作者来自胜利油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