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智华  曹 俊

    5月5日，五一小长假最后一天。

    西北油田轮台基地运动馆里池水如碧。水光波影里，快60岁的油田石油工程技术研究院车辆调度王保成，正在给56岁的杨金宏纠正着动作，边说边一遍一遍演示。

    此时，夕阳西斜，落辉从宽大的玻璃窗里透了进来，两个人身上落满了橘黄色的光。

    节假日，一线的后勤人员可以早一点儿下班。

    两个人数着日子，高兴了好多天：一放假，就美美地游几天。

    “老杨，你这样，胳膊从胸前开始伸，身体绷直，腿也绷直，人趴到水上……”

    说好了是自由泳，可跟着老王，哪里还有自由。

    老王精力充沛了半辈子，也较真了半辈子，无论干什么事，不整个最佳标准，一定会如芒在背，浑身不得劲儿。

    两个人原来都在南疆工作站打杂，今年单位调整，站撤了。老王划到了行办，专管车辆调度，老杨归了生产室，统计报表。原来两个人干的是一个活儿，天天吵呀争呀，没完没了。

    老杨是个认真的人，凡事一定要按制度要求去做；老王也是个认真的人，凡事一定要根据具体情况再考虑制度的效果。两个人现在分开了，只剩下游泳时还在一起。

    虽然相互不服气，可架不住老王投入，研究深，抠得细，人也更强势，老杨就从抗拒到了默许、服从。其实，老杨比老王的“泳龄”长五年都不止。

    两个人正说着，老王的手机响了，是钻井所的宋海打来的，说是要去采油一厂赶明天早上的会，现在就走。“正在兴头上，扫兴不？”老王轻声嘟囔了一句，“真是，这大过节的，开什么会呀。”

    但紧接着，他就在手机上填派车单。

    刚点了发送，老王想了想，又拨通了车班调度的电话。按照规定，用车必须提前一天预约，要不保证不了。

    手机里一声：“谁？”

    老王脸上的笑便浅浅浮起，道辛苦说麻烦的，扯了一阵儿，搞定了。

    规定内是工作，规定外那是情分。

    身边的老杨替他不平：“又是临上轿才裹脚，还有5个月就解放了，干脆休假得了。”

    老王10月份退休。听了这话，他笑了：“我还不是想陪着你呀，咱们还得一起游泳呢。”

    说完，觉得好像气势没压住老杨，马上改口道：“我这在泳池里就把事办了，你那活儿，有事儿就得往办公室跑。”

    像验证一样，老王话音刚落，老杨的手机响了。

    是生产室经理打来的，说晚上7点有个会，让通知驻南疆片区中层及以上领导参加。

    老杨算了算有5个人，逐一发了信息。

    又想起了什么，对老王说：“你先游，我去看下会议室。”

    望着湿漉漉圆滚滚的老杨笨拙地从泳池里爬上去，老王苦笑了。这是那个曾经的作业队杨副吗？那时的老杨，年轻健壮，管着百十名员工，在钻台上呼风唤雨，带着大家打过不少硬仗。

    几十年，也就是转眼的事儿。

    老王又想起自己中专毕业到固井大队当化验员时，领导重视，大伙儿夸赞，事业上也算是春风得意，19岁就负责建成了油田第一个标准化验室。全油田四个大型试验室，他参与建设了三个。在油田这个领域，多数是他的徒弟。

    没想到，5年前母亲生了场大病，正赶上油田合并化验室，因为母亲需要照顾，老王一狠心就留在了乌鲁木齐的工程院。专业划走了，人就没了位置。领导照顾，让他干后勤，和老杨成了同事。

    后勤工作琐碎又具体，天天像陀螺一样转着。去年，因为南疆没专人修电脑，老王就承担了这个工作。谁的电脑出了问题，叫一声，他拿着工具包就去了。

    他都不敢承认，原来在自己心里，竟然这么享受这种忙和累。

    没过一会儿，老杨回来了。

    咚一声，一头扎进水里，好大一会儿，从水里冒出来，对老王笑着说：“幸亏我去一趟，遥控没电了，也没人换电池，连个泳都不让人好好游，太烦人了。”

    满池水被他搅得波起浪涌的。那神态、表情，咋都让人看不出是厌烦。

    老王从春节后就没休假，老伴抱怨：人都说退休前有3个月假，你这班咋越上越瓷实了。

    年年有假休不完，他们说是为了游泳。嘴上抱怨麻烦多，心里却盼着有事干。一直说退休就“解放”了，却一直抗拒着那一天的到来。

    也许只有到了这个时候，他们才更明白：石油不是一份工作，而是他们的青春、梦想，和全部的人生。

    一池碧水，半池落辉，映照着两个努力向前的泳者。

    （作者来自西北油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