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学朋 宋 峥

    天还没亮，晏梅就起床了，用蓝笔在日历上画了一个圈，这天是5月15日。

    从今年元旦开始，晏梅已经在日历上画了135个圈。元旦、春节、元宵节、五一……特别的日子画个红圈，其他的画个蓝圈，画圈的时候，因为晏梅下笔很重，那个圈显得有些拘谨。

    熟悉晏梅的人都知道，她的字如同她的人，洒脱而飞扬，就算是填写一笔一画力求严谨规整的巡检记录本，也难掩勾画转折之间的锋芒峥嵘。之所以拘谨，是因为再画90个圈，晏梅就要退休了，要离开她工作了32年的采气岗位。每多画一个圈，就离告别的日子近了一天。

    画完圈，洗漱完毕，晏梅一身红工衣出了站门。

    这里是海拔1200米的江汉油田红页35HF井组，一口常规天然气井、一口新打的页岩气井如往常静静地工作着。晏梅眼前，是大自然鬼斧神工的“穿眼石”，身后，是建南沟的地标“子母石”。看了这么多年，怎么也看不厌。

    1970年10月，参加五七油田会战的勘探队伍转战鄂西南，晏梅的父亲就是这群建南沟拓荒者中的一员。1992年晏梅成为一名采气工，稚气未脱，工衣穿在身上显得有些宽大。钻井工出身、和坚硬的岩石较量了一辈子的父亲却从不担心——在气井边、大山里长大的孩子，哪会娇气。

    还是学徒工的晏梅被分配到了最偏远的建45井。山高路险、电压不稳，一停电，站上就是黑灯瞎火，寂静的大山里只听见夜枭的怪叫。从小就在山里长大的晏梅从来没害怕过，借着手电筒麻利地关井倒流程，然后坐在只有一盏气灯的值班房里等着来电再启井。

    在江汉油田所有的工种中，最累的是钻井作业，可公认最枯燥最熬人的是建南采气工，在大山里守上几年，连话都说不利索了。晏梅用守井的日子磨炼技能，很快就成为采气的行家，也练就了一手好厨艺。此后的日子里，无论她到哪个站，同事们都喜欢跟她搭伙吃饭。

    1993年，矿里的领导也挂念着守在大山里的他们，挤出资金为建45井站配了一台小黑白电视机，山里信号不好，只能收到中央台和四川台，这就是站里全部的娱乐了。

    在建45井待了两年后，晏梅被调到同样艰苦的建35井，随后又在建15井、建13井、建51井、建28井辗转奔波，几乎走遍了整个建南气矿所有的井站。

    晏梅一天一天地画着圈，元宵节的那个圈她画得格外用力。16年前的2008年，雪灾席卷了她和同事驻守的海拔1400多米的建61井。大雪封了山，断了水断了电，通信信号时有时无。建南气矿的领导心急如焚，每天只能靠程控电话了解站上的情况。

    一个月后，路终于通了，救援人员登上了建61井。只见站上的井正常生产，房前屋后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切秩序井然。这一个月，晏梅他们每天铲雪砸冰烧水，粮食一把一把地计算着日子吃，靠着老乡送来的土豆白菜，在山顶上过了一个难忘的春节加元宵节。

    对于采气工来讲，最让他们焦虑的不是艰苦的工作生活条件，而是长久以来垫底的油气当量。小时候，在采气大院里，晏梅看到叔叔阿姨们深夜不眠，对着图纸苦思冥想、激烈争论，直到头发花白。

    白云在天上飘呀飘，山歌在密林里荡啊荡。南集站、建评4井、建27井……已经成为老师傅的晏梅依然辗转在建南的深山中。2022年，油田在红星地区获得突破，红星地区二叠系页岩气勘探取得重大突破入选中国石化2023年十大油气勘探发现成果，2023年《鄂西地区二叠系新层系页岩气勘探取得重大突破》入选当年中国十大地质找矿重大成果，沉寂了许久的建南气田获得了新生。

    只有技术最全面、技能最精湛的员工才能担任机动人员，为了适应气田开发，因为人手紧张，原本打算在建68井干到退休的晏梅又开始了在各个井组奔波的日子。

    红星地区气井出水量大且无规律，晏梅包裹着厚厚的棉衣蹲在液位计边上摸索生产规律。雪花飘飘洒洒，把晏梅裹成了“雪堆”。

    “年轻的时候常常盼望着退休，可回家的日子一天天近了，心里却空落落的。”还有三个月就要退休的晏梅，看着飘浮在山顶的云悠悠地说。

    中午时分，巡检完毕的晏梅钻进了站上的小厨房，很快就飘出了饭菜的香味，放点辣椒放点盐。日历太薄、时光太快，让这有滋有味的日子过得再慢一些吧。

    （作者来自江汉油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