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永光

    周末，我去油田附近的集市闲逛，发现街边新添了许多卖槐花的小摊儿。

    我特意上前询问摊主，槐花多少钱一斤，随即抓起一把槐花闻了又闻，馥郁的香味激起了孩提时的记忆。

    小时候，老屋四周的榆树枝上、槐树杈上，便会结出绿莹莹的榆钱、白嫩嫩的槐花。大人们会吆喝自家的孩子，挎上筐子，带上铁钩，高高兴兴一起去捋春儿。

    捋春儿，泛指豫东北一带的农村在春天里去寻觅一些能顶饭吃的植物，比如灰灰菜、香椿芽、榆钱、榆叶、槐花等，习惯把挖野菜叫“捋野菜”，把摘香椿叫“捋香椿”，把采榆钱、采槐花叫“捋榆钱”“捋槐花”。一个“捋”字，简洁明了，形象生动。

    捋春儿是个体力活儿，尤其是捋榆钱、捋槐花。因为榆树、槐树普遍长得粗壮、高大，加上树皮斑驳，褶皱深厚，要想顺溜地爬上去，还需一番折腾。当然，捋榆钱、捋槐花也有不同的捷径，一种是搬来木制的梯子，登上房顶，拉住倔强的树枝，迫使它弯腰低头，接着顺手去捋，另一种是让小孩子踩在大人的肩膀上，然后把他们送到最低处的树杈上，再利用小孩子体重轻、手脚麻利的优势，继续向上攀爬，用准备好的铁钩尽量向上够，使劲将树枝拉弯，伸手就能捋把树尖最鲜嫩的榆钱或槐花了。

    农村有句俗语：“上树不难，下树有胆。”当树上的小孩子捋满一筐鲜嫩的榆钱或槐花后，会用盘在腰间的麻绳系住筐子的提手，小心翼翼地把筐子放到地上。

    然后，小孩子在大人的指点下，从树的高处缓慢挪动身体，最终挪到树身最低处的树杈上。胆子大的孩子，不用大人的接应，纵身一跃跳了下来。平衡掌握不好的孩子，会狠狠地摔个屁股蹲儿。胆子小的孩子就犯了难，尽管树下有大人用手接着，还是不敢继续下树，有的着急大哭起来，有的抱紧树身向下出溜，褂子的前襟被皴皱的树皮卷了起来，肚皮与树皮直接摩擦，等落到地上一看，肚皮上全是血印子。

    捋春儿的过程充满智慧与惊险，可制作和享受美食的场面，则是另一种温情与心境。

    先说做榆钱饭吧，那是我小时候最爱吃的一道美食。母亲会把榆钱倒进最大的一个盆里，然后小心翼翼地把榆钱根部的红色小点点搓掉，那是榆钱开花前的骨朵留下的皮儿，再用井水反复淘洗几遍，捞出，放到筚子上控干，加入少量的玉米面，撒上适量的盐，调拌均匀，平摊在铺有笼布的大箅子上，像蒸馒头一样放进大铁锅里用大火蒸。蒸榆钱一定要把握火候，只填一灶柴火就够用，水一开，花就熟了，然后盛出，在大盆里放凉，倒入蒜汁，拌上葱花，滴上香油，每人一大碗榆钱饭，全家吃个肚儿圆。

    有时，母亲还把榆钱做成榆钱团子、榆钱饼子、榆钱糊糊、榆钱馒头，让家人尽情享受捋春儿带来的美味。

    蒸槐花与蒸榆钱的手法大致相似，但吃槐花的样式更多一些。过去，除了蒸槐花团子、槐花饼子、槐花馒头，煮槐花稀饭，生活宽裕的邻居还会做槐花炒鸡蛋，包槐花馅饺子，炖槐花排骨。那时由于缺少冷藏保鲜的工具，只能趁榆钱、槐花开得正盛时节，吃个春饱了事。

    我决定买些槐花回去，给孩子做顿槐花饭。我学着母亲过去的流程，拣槐花，洗槐花，蒸槐花，做了美味的槐花炒鸡蛋，包了很少见的槐花馅饺子。孩子品尝后，赞不绝口，我也吃出了小时候妈妈做的那种味道。

    我把自己在城里做槐花饭的过程，特意打电话告诉农村的母亲，母亲再三叮嘱说，槐花性凉，不要吃太多，不然会引发脾胃虚寒，尝尝鲜就行。

    听着母亲的“唠叨”，我越发感到捋春儿带来的浓郁生活气息。过去，人们求的是温饱，为的是生存。现在，人们吃的是稀罕，品的是韵味。尽管榆钱和槐花可食的日子并不长，但那是大自然赐给人们的一道特有美食，是春天的味道，是淡淡的思念，是温暖的记忆。

    （作者来自中原油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