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五雄

    老朋友姓李，在学校读书时，大家就叫他“老朋友”。为什么这么叫，我不清楚。印象中，他几乎不开玩笑，也很少嬉戏打闹，本本分分。跟他交往，让人感觉很踏实。

    老朋友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又面黑，越发显得敦厚。毕业时，我们8个同班同学一起分配到炼厂锅炉房，在湘江边扎下根。那时候，大家都热衷自学考试，老朋友也踊跃参与，经常捧着一本《许国璋英语》背单词。但考试成绩总是不理想，这对他打击很大，一气之下就摔了书。从此，心思全放在学好岗位操作上。

    老朋友很早就能顶岗操作，一转正就担任小班长，把一个班带得红红火火。其实，他也没有特别的管理方法，就是能吃苦，大事小事总是带头干。

    休息的时间，他爱组织班员去吃消夜。有点木讷的老朋友喝了酒，就开始话多，操着一口方言，拉着班里的小伙伴，反反复复说一样的话。然后，端起酒杯说，我干了，你们随意。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遇到了个酒鬼，其实他不好酒，酒量也不大。

    我跟他同班时，他是班长，我是主操，我经常要他帮我看炉子。锅炉房在马路边，不远处有小商店。我说，老朋友，帮我看着点，我去买点东西；老朋友，我去“检查”一下厕所，你看着点。他也不说话，匆匆忙忙去检查锅炉的燃烧情况，认认真真帮我操作。

    早春时节，凌晨三点多，突然狂风大作，下起瓢泼大雨，电闪雷鸣，甚是骇人。老朋友敲着桌子对我说：“这天气怕是要出事，注意一点儿。”不一会儿，果然停电了，一片漆黑。只听见他冲着我大喊：“快！”几道手电光晃动，像战场上的探照灯。他提起扳钩消失在雨中，我一个箭步冲上锅炉操作平台。紧急停炉处理完后，看见他光着膀子在处理过热器，淋得湿透。

    那个晚上，除了紧张，就是累。我问他，怎么不穿雨衣？他居然开起玩笑说：“刀架在脖子上了，哪顾得上穿。”

    我们一同分配来的8个同学，陆陆续续走了7个，只有他一直在坚守。当年我离开时，他的徒弟被评为劳模，他高兴得像孩子一样，买了筐水果请客。后来，他又有徒弟评为劳模，人家又要他请客，他开心地说：“客就不请了，抽烟。”

    前几年他给我打电话，说要走了。听说，领导找他谈话时，他发脾气了。我知道是单位调整，便安慰他，倒了一辈子班，也该歇歇了。

    “其实我还可以再倒几年班。”他说，不是想给别人添麻烦，只是舍不得。

    老朋友后来搬到长沙带孙子去了。偶尔也回岳阳，跟以前的班员或者同学聚聚，每次都醉得一塌糊涂。

    我算了一下，老朋友在锅炉房倒班38年，当了36年小班长。他没获得过什么荣誉。老实巴交的老朋友一辈子勤勤恳恳，也不在乎那些。2月底，他给我打电话，说正式退休了，约我喝酒。因为冰冻，公交车停开，我无法赴约，心里戚戚然。

    （作者来自湖南石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