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冠英

    11月30日~12月13日，第二十八届联合国气候变化大会（COP28）在迪拜举行。为解决气候危机，本届大会围绕全球盘点、损失和损害、减缓、适应、资金等关键议题展开讨论，最终达成“阿联酋共识”，具有重要里程碑意义。

    能源转型和减排是大会核心议题

    相比往届气候大会的争论不休和成果难产，此次气候大会堪称高效。大会第一日，各方宣布达成启动“损失与损害”基金的协议。此后，大会几乎每日都有新协议、宣言达成。组委会披露，COP28共筹集气候资金超过850亿美元，发布了11项宣言和承诺，其中首次涵盖粮食体系、卫生健康方面的宣言，可谓成果丰硕。

    然而，能源转型和减排议题才是本届大会的核心议题。作为东道国，阿联酋发起“全球脱碳加速器”（GDA）计划，主要包括3个部分。

    在新能源发展方面，已有123个国家签署《全球可再生能源和能源效率承诺》，同意到2030年将全球可再生能源发电装机容量增加两倍，至少达到11太瓦；全球能源效率提升的年均速度增加一倍，达到4%以上；《阿联酋氢能意向宣言》共有27个国家同意批准全球氢能认证标准，并承认现有氢能认证计划，以开启全球低碳氢贸易。

    在化石能源脱碳方面，占全球石油产量40%以上的50多家石油公司签署了《石油和天然气脱碳宪章》，承诺到2030年实现甲烷零排放、停止常规火炬燃烧，最迟到2050年实现净零排放运营，还同意加快新能源投资进程，提高气体排放的监测力度和透明度等。

    在减少温室气体排放方面，有66个国家批准了《全球降温承诺》，到2050年将全球制冷排放较当前水平大幅削减68%。

    此外，本届气候大会完成了《巴黎协定》的首次全球盘点，化石燃料再度引发各方争论。虽然协议文本未直接提及“逐步淘汰石油、煤炭和天然气”，但各国代表最终同意“以公正、有序和公平的方式在能源系统中转型脱离化石燃料，在关键十年加速行动，以在2050年实现净零排放”。

    可再生能源发展加速

    《巴黎协定》签署以来，可再生能源领域的投资大幅增加，已带动相关技术进步并产生规模效应，且绝大部分可再生能源发电成本较化石燃料已具竞争优势。2010~2022年，全球光伏发电平均加权成本降低了89%，至0.049美元/千瓦时，比最便宜的化石燃料发电还低1/3；陆上风电平均加权成本降低了69%，至0.033美元/千瓦时，不到2022年最低火电价格的一半。因此，为实现2030年全球可再生能源发电装机容量达到11太瓦的目标，太阳能和风能将是主力军。标普数据显示，目前全球太阳能和风能发电装机容量为2.3太瓦，预计到2030年全球新增太阳能和风能发电装机容量将达到4.6太瓦，累计投资需要4.7万亿美元。

    然而，未来可再生能源发展需要大量投资。2022年底，全球可再生能源或能源转型吸引的投资约1.3万亿美元。为实现气候大会提出的目标，未来每年至少需要5万亿美元的能源转型投资才能推动如此规模的基础设施建设或技术研发。联合国贸易和发展会议发布的《2023年世界投资报告》显示，发展中国家每年需要1.7万亿美元的可再生能源投资，但2022年仅获得5440亿美元的外国直接投资，这反映出缺乏可用、可得且负担得起的资金来源仍是全球应对气候变化的首要挑战。因此，按期实现GDA计划，仍需持续扩大气候融资额和清洁能源的投资规模。

    虽然中国未加入《全球可再生能源和能源效率承诺》，但将是唯一有望在2030年前将可再生能源发电装机容量增加两倍的大国。多年来，中国一直是全球新增新能源发电装机容量最多的国家，截至今年上半年，中国可再生能源发电装机容量达到13.22亿千瓦，约占全球发电装机总容量的48.8%，其中风能和太阳能发电装机容量合计达到8.2亿千瓦，风能、光伏、水力、生物质发电装机容量均居世界第一，已成为世界新能源资源投资第一大国，也是风电、光伏和动力电池设备主要供应国。在巨大的市场规模、丰富的太阳能和风能资源储备、强大的技术研发和制造能力加持下，如果所有预期项目都能顺利建成并投用，仅太阳能和风能发电就有望在2025年达到12亿千瓦的发电装机容量规模（2030年规划目标），不排除中国在联合国框架下提出更具雄心的可再生能源发电装机容量目标。

    甲烷排控已箭在弦上

    政府间气候变化专门委员会（IPCC）2013年的研究显示，以20年为区间，甲烷全球增温潜力是二氧化碳的84～86倍，对当前气候变暖的贡献率高达1/3，但在大气中的存留时间比二氧化碳短。IPCC表示，为实现将全球升温控制在1.5摄氏度内的目标，必须在2030年前将全球甲烷排放减少40%~45%。由于甲烷增温威力强、寿命短，短期内遏制甲烷排放将成为近年来国际气候谈判主推的措施之一。

    目前，西方国家在推动甲烷减排方面已走在前列。美国和欧盟曾在COP26共同发起“全球甲烷承诺”倡议，要求各国自愿行动，将人为甲烷排放量到2030年削减30%以上。本届大会更是加大了甲烷减排核查体系建设，如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的卫星技术将能准确发现甲烷泄漏，并对已承诺减排的国际公司的碳足迹进行评估；联合国环境规划署、国际能源署（IEA）联合多家研究机构推出了“甲烷警报和响应系统”，将精确指出甲烷泄漏的确切位置，并可直接通知相关政府或企业。

    虽然中国未加入“全球甲烷承诺”倡议，但2010~2020年中国甲烷排放量减少了30%，显示出中国在自主减排方面的决心和能力。11月7日，生态环境部等11个部门发布了首个《甲烷排放控制行动方案》，为甲烷控排工作提供了制度建设、排放环节、控制目标、实施路径等方面的顶层指导。这不仅将直接推动企业、监管机构、气候金融机构的甲烷减排行动，降低甲烷排放量，而且向世界宣示了我国甲烷减排决心，彰显了大国的气候责任，提升了国际影响力。

    国际能源署发布的《全球甲烷追踪2023》报告显示，各国油气作业的甲烷排放强度差异很大。随着油气领域的甲烷控排成为我国甲烷控排的重要组成部分，在碳达峰、碳中和目标的压力下，油气公司将逐步把甲烷控排提升至与碳减排同样的高度。目前，我国已提出甲烷行动方案，“十五五”期间，油气开采行业力争逐步实现陆上油气开采零常规火炬的目标，并提出“加强油气田甲烷排放监测、核算、报告和核查体系建设”“完善油气甲烷泄漏的甲烷排放标准”等重点任务。长期来看，如果严格执行甲烷控排，还将增加油气全产业链的生产和运营成本。

    CCS是油气行业转型的必经之路

    油气行业具有发展碳捕集与封存（CCS）和碳捕集、利用与封存（CCUS）业务的天然优势。

    近年来，国内外油气巨头正加快规划实施大型CCS和CCUS工程项目，将其作为抵消碳排放、中和碳足迹的重要措施。

    欧美方面，壳牌计划2024~2025年每年投资10亿美元用于氢能和CCS技术；雪佛龙计划2028年对低碳项目投资100亿美元，碳捕集资金占比达30%，其中墨西哥湾CCS中心的规模将扩大两倍；bp收购维京CCS项目40%的非经营性股份，投运后预计到2030年碳封存量可达到1000万吨/年。

    中东方面，目前沙特、阿联酋和卡塔尔的碳捕集能力合计超过400万吨/年，约占全球碳捕集总量的10%。其中沙特阿美碳捕集能力为80万吨/年，并计划建设世界上最大的CCS项目；阿布扎比国家石油公司计划将CCUS产能扩大6倍，2030年碳捕集能力将达到500万吨/年；卡塔尔能源公司碳捕集能力为210万吨/年，计划2025年将CCS项目产能提高到500万吨/年，北方气田扩建完成后有望提高到750万吨/年。

    中国方面，中国石化在齐鲁石化—胜利油田建成投产国内首个百万吨级CCUS项目，正与壳牌、宝钢股份、巴斯夫联合进行在华东地区建设我国首个开放式千万吨级CCS集群项目的可行性研究；中国石油的CCUS项目多点开花，力争2025年注入二氧化碳500万吨，驱油量达到150万吨；中国海油已投用国内海上首个碳封存量超百万吨级示范工程，并推动大亚湾区海上规模化CCS集群等研究项目。

    在油气公司的推动下，全球CCS能力的初始增长将主要集中在北美、英国和亚洲。能源咨询公司伍德麦肯兹发布的《能源转型展望》报告预测，2033年全球碳捕集能力将增加7倍以上，从目前的5000万吨/年增至3.7亿吨/年。然而，目前CCUS技术发展仍面临技术成本高、商业模式欠缺等问题，大规模商用仍有较长的路要走。未来仍需金融补贴、专项财税、强制性约束、碳定价机制等手段支持，推动碳捕集、运输、利用和地质封存等技术推陈出新，降低运营成本。

    全球氢气贸易市场即将成型

    随着全球对清洁能源的需求日益增长，氢能凭借在交通、能源、工业等领域的泛用性，被视为解决气候变化问题的“瑞士军刀”。各国为加速清洁氢能的生产、加工、交付、储存和应用，纷纷提出氢能发展战略蓝图。如美国在《美国国家清洁氢能战略和路线图》中提出，到2030年，每年生产1000万吨清洁氢，到2040年达到2000万吨，到2050年达到5000万吨；欧盟在《欧盟氢能战略》中提出，到2040年电解槽产能至少将达到40吉瓦，绿氢产量达到1000万吨；阿联酋在《国家氢能战略》中提出，到2031年绿氢产能达到50万吨/年，蓝氢产能达到40万吨/年。

    《阿联酋氢能意向宣言》的发布进一步巩固了二十国集团（G20）领导人第十八次峰会达成的《二十国集团氢问题高级别自愿原则》和氢能相关的联合声明。由于各方基于对低碳氢的标准、认证、定价、运输等达成基本共识，下一阶段将推动制定国际通用的行业标准，形成低碳氢的相互认证体系，支持低碳氢及其衍生物（如氨）的生产、利用和全球贸易，促进氢能前沿技术共享、研发合作和商业模式创新。这标志着未来低碳氢将成为油气那样的大宗商品，形成合理规范的全球氢能贸易市场。

    （作者单位：中国石化经济技术研究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