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雪梅

    第二十八届联合国气候变化大会（COP28）是从时间和达成目标意义上介于COP21签订《巴黎协定》至2030年实现相关目标之间的中点，也是《巴黎协定》签订以来的首个盘点，可据此评估《巴黎协定》目标的完成情况，并根据需要进行调整。因此，此次气候大会意义重大。

    人类是否已走上2050年控温1.5摄氏度的“康庄大道”，走上这条道路约等于在能源角度的更换赛道，成本几何？也是这次气候大会的讨论焦点之一。换言之，与会者的争议焦点之一依然是化石能源的未来角色定位。新能源支持者认为，应将化石能源彻底扫进历史的垃圾堆。然而，经过近两年的新能源大发展和化石能源短缺，更多人认为，人类社会对化石能源的需求将一直存在；而从保护环境、延缓气候变暖的角度来看，实现零排放亦是大势所趋；但两者之间的关系并非你死我活、零和博弈，并存才应是真正的解决方案。而将此作为此次会议的一个基本共识，或许有望改变以往气候大会虎头蛇尾的弊病，使之不再是一场会前寄予厚望、会后诸多失望的低效聚会。

    2023年可能是地球有记录以来最热的一年，能源咨询公司伍德麦肯兹的《能源转型展望》报告也预测，到2100年，全球气温升幅将达到2.5摄氏度，远高于《巴黎协定》的目标。气候大会也因此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显得重要。此次气候大会由阿联酋主办，在迪拜召开，11月30日开始，12月13日结束，历时近两周，参会人数达到有史以来最高，超过7万人。

    COP28就“损失与损害”基金达成了历史性协议，这是在COP27提出的一种制度和融资安排，即由富裕国家出资建立基金，向因气候变化遭受损失的中低收入国家提供赔偿和帮助。在COP28开幕式上，联合国气候变化执行秘书西蒙·斯蒂尔宣布，已为该基金筹集了几亿美元。考虑到全球因气候变化产生的成本每年将达到几十亿美元，这些资金不免有些杯水车薪。但万事开头难，该基金虽数额不大，但意义非凡。德国、英国、美国、日本和东道主阿联酋也同意为该基金做出相应贡献。

    工业注定要为排放买单

    伍德麦肯兹的第一次全球盘点按国家分别对其在减排方面的贡献进行了全面评估，结果并不乐观，195个签署了《巴黎协定》的国家无一达标。进步当然是有的，但显然不够快。

    为此，COP28的重要任务之一是确保各国政府就新的更宏大的减排目标达成一致。但这并不容易，欧洲地缘政治冲突引发的能源短缺再次彰显了化石能源地位短期内的不可动摇。一些大国已然放弃了今年的减排目标，推动低碳也将涉及更多政治敏感因素。

    各国政府会后必须想方设法在各个经济部门分派减排任务。征收碳税和提供碳市场或许是目前最具成本效益的分派方法，但在各国的普及程度注定其不会唱主角。其他的替代方案还包括更严格的监管和减少化石燃料补贴。

    COP28还聚焦实现低碳能源系统规模化的重要技术和自然资源，包括氢能、碳捕集、利用与封存（CCUS）、核电和转型关键矿产，敦促如欧盟国家、美国、中国等排放大国成为减排领头羊，引领能源转型大势。近期中美发表的联合声明为此带来了希望。

    采矿业盘点激励减排行动

    COP28的谈判主要基于全球采矿业盘点结果展开。该盘点报告历经两年酝酿，为气候大会根据实际发展情况重新设定排放目标和重燃控温决心提供了依据。采矿业是低碳技术和材料方面的基础，也是大幅减少化石燃料用量的必需品。自2015年COP21首次提出全球排放目标以来，采矿业发生了什么？正是这份盘点报告需要回答的。

    实现零碳的核心组成部分是运输电气化和可再生能源发电，二者本质上都属于金属密集型产业。自《巴黎协定》达成以来，电动汽车制造业规模显著增长，目前新车销量占汽车总销量的1/4；与之相比，2015年电动汽车新车销量占比不足1%。此外，推动电动汽车发展的关键部件锂离子电池也实现了大规模生产。与此同时，可再生能源发电能力也大幅增加，2015年来，全球每年新增太阳能和风能发电装机容量为165吉瓦。

    运输行业和发电行业的能源转型带动了相关行业对金属的需求。目前超过85%的锂用于电池制造，而2015年这一比例仅为45%。镍原本主要用于不锈钢制造，2015年用于电池制造的比例仅2%，现已增至15%。据预测，到2040年，仅用于制造电池前驱体的镍需求就将占总需求的60%以上。

    采矿业也因此调整了战略，2015年来，尤其是近两三年，其投资和供应的增长都相当明显。目前，精炼锂供应量每年约100万吨，是2015年的6倍，同期的钴和石墨市场规模也几乎翻番。镍和铜等更成熟的市场也经历了巨变。特别是镍市场规模，2020年以来增长了近1/3。镍供应格局也发生了变化，如相较于2015年的150万吨年产量，印尼目前镍年产量达到210万吨，占全球总量的55%。

    2015年至今，全球几乎所有大型矿业公司都经历了从无到有、制订明确脱碳计划的过程，并承诺到2050年实现运营净零排放，其中一些矿业公司还制定了非常激进的时间表。这些矿业公司对技术解决方案和成本都比以往更自信，并且公开发布实现净零排放的明确途径。以铜矿为例，目前全球一半的铜矿都随着太阳能和风能发电成本下降而实现了可再生能源供电。巴西的水电非常普遍，淡水河谷公司能在2025年前实现100%可再生电力目标。此外，离网解决方案不断增加。Bellevue Gold公司在西澳大利亚州的业务将采用太阳能、风能发电和天然气备用发电解决方案，预计运营成本将低于之前燃气发电为主的解决方案。与此同时，2015年来，大型露天矿山开始尝试使用低排放卡车运输。

    英美资源集团2018年开始研制，短短4年就实现了290吨位氢燃料卡车的交付。2022年，电动运输车样车已推出，矿业公司签署了相关购买合同，以在澳大利亚和智利的大型露天矿山使用纯电动运输车队。针对甲烷排放或逃逸的技术解决方案仍面临挑战，但随着采矿业围绕脱碳解决方案进行快速整合，相信很快能找到应对办法。

    “绿色保护主义”成争议焦点

    这次谈判还出现了一种新声音，中国和印度等发展中国家指出，部分发达国家采取的单边气候政策，包括欧盟的碳边境调节机制（CBAM）和美国的《通货膨胀削减法案》，对发展中国家并不公平，希望与会各方引起重视，并就相关问题进行探讨。

    提出问题的国家还有巴西、南非，这些国家的代表都认为，部分发达国家采取的措施以法案形式推出，实质上是一种贸易保护主义和单边主义，将影响国际合作分工，危及国家之间的信任，进而影响气候目标的实现。据2022年9月伍德麦肯兹的报告，碳边境调节机制的施行有利于欧洲公司在欧盟碳交易体系中处于有利地位，而对向欧盟出口的国家则不利，为产品中的碳支付的费用将随时间逐渐累积，削弱其在欧洲市场的竞争力。

    据计算，到2034年，在碳边境调节机制框架下，可能使印度向欧盟交付的钢铁成本增加56%，中国增加49%。印度商业和工业部部长皮尤什·戈亚尔称，碳边境调节机制十分不明智；中国政府也敦促欧盟“避免形成贸易保护主义和绿色贸易壁垒”。

    美国的《通货膨胀削减法案》虽然在关税方面没有“为难”进口商品，但却通过税收激励促进美国制造。有迹象表明，该法案在鼓励美国国内生产方面已取得很大成效。以太阳能产业为例，如果所有官宣的新模块工厂计划都能实现，那么到2026年，美国光伏发电相关产品产能将增加一个数量级，从每年10.6吉瓦增至108吉瓦。

    减少甲烷排放是大势所趋

    甲烷减排讨论是COP28的重心之一。2022年的COP27，在原有签署了《全球甲烷减排承诺书》（GMP）的国家基础上又新增了不少国家。根据承诺书，2030年，全球甲烷排放量将在2020年的水平上减少30%。近期欧盟就其首个甲烷减排法达成协议，但在全球其他地区，受政治和行业因素影响，将承诺转化为立法的举措是鲜见的。为此，COP28将以已取得的成就为基础，力求在各国之间达成具有约束力的协议，几个因素将推动这一愿景的实现。

    一是中国做出积极举措。美国和中国的温室气体排放量约占全球总量的1/3以上，这意味着两国有能力引领全球能源转型。中国近期积极公布了甲烷减排计划，这为世界上两个最大的温室气体排放国之间达成新气候协议铺平了一半的道路。

    二是拒不签字的印度或面临更大压力。印度是全球第二大甲烷排放国，人口和经济增长迅速，减少甲烷排放对其实现《巴黎协定》目标和全球能源转型至关重要。但在前两届气候大会上，印度拒绝签署《全球甲烷减排承诺书》，并称签字将对其农业经济产生重大影响。但随着中国宣布减排行动及其他农业大国（如巴西）也并未以此为借口不签署承诺书后，印度在此次气候大会上面临更大的签字压力。

    三是企业或将带头做出新甲烷减排承诺。本届大会的看点之一，是见证全球50多家大型石油公司承诺到2050年将运营中的温室气体（主要是甲烷）排放降至零。这些公司既包括埃克森美孚、bp、壳牌等国际石油公司，也包括阿联酋、沙特等国家的国家石油公司。由于本届气候大会由阿联酋主办，阿布扎比国家石油公司首席执行官担任主席，油气行业参会的积极性也高于往届。

    （作者单位：中国石化石油勘探开发研究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