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予剑
夜幕下,路灯映照,树影婆娑。一对恋人拉长的身影,填补着光影之间的空隙。
“路灯下的两个影子,一个是我的,另一个也是我的……”新入职的大学毕业生小姜用手机拍照留念,留住了光影勾勒的浪漫画面,第一时间在微信朋友圈里官宣了爱情。
作为单位同事,刷到信息的那一刻,我不禁感慨年轻人对爱的表达,是如此大胆、直白。被智能手机和互联网深刻影响的年轻人,会如何理解我所经历的那些看似久远的、由通信变迁串联起的记忆?
一
1997年的春天,刚参加工作的我第一次离开家,从江汉油田出发,到山西参与陕京管线的施工任务。
生活驻地的对面,是连绵起伏的莽莽群山,山间错落着大小不一的窑洞,远处残破的烽火台,仿佛无声述说着历史的沧桑。我们租住在山上的老乡家。当地人的生活还不富裕,我们想给家里打个电话更是难上加难。
项目部的本部设在山下一个粮站里,距山上十几公里。粮站有一部座机,如果晚上有车去本部办事,大家就会挤在东风卡车上,顶着寒风,一路吃着灰,只为给家里打一个长途电话,报个平安。
每到那个时候,小小的电话室里总是挤满了人,有时队伍能排到屋外。寒风中的等待既漫长又乏味,难免有性急的人跺着脚抱怨行进速度缓慢,也有人随声附和着。
然而,每一个好不容易拿起电话的人,又怎愿轻易挂掉呢?曾经看到有的工友激动地拨通电话,却被告知要找的人不在,无奈中极不情愿地放下电话,掩不住一脸的失望和懊恼。
印象最深的一次,一名女工给家里打电话的时候,可能孩子刚刚在做作业,她一番叮嘱后孩子忽然问起一道数学题,远在异地的妈妈怎能拒绝孩子小小的要求呢?于是这次电话连线变成了一节辅导课。
那名女工一边努力集中注意力给孩子讲解着,一边充满歉意地不住回头看向身后等待的人群。那一刻,特别的氛围感染着现场等待的人,没有惯常的催促声,大家都向她投去理解和善意的目光。
站在寒风里,我的内心却涌动着股股暖流。女工挂了电话后始终低着头,经过我身边时,一转一闪间,我分明看到她眼角的晶莹……
二
2001年初,手机忽如一夜春风吹进了大街小巷。刚刚领了结婚证的我,为了方便与爱人联系,咬牙买了一部手机。而后跟随施工队伍,来到了风沙漫天的陕北黄土高原。
到了驻地,我兴冲冲地拿出手机,却见屏幕上信号处一片空白。原来,坪北油区正处于建设之初,通信发射塔很少,我们住的位置偏偏处在盲区。我欲哭无泪,难道花了那么多钱就买了一个闹钟?
这时候,有老员工指引我们这些新手机一族,说往山顶上爬,那里能接收到微弱的信号,运气好的时候,信号还有好几格呢!
如同黑暗中找寻到光亮,当晚我们就踏着厚重的积雪上山了。费好大劲爬上山顶,寒风凛冽中喘着粗气,我迫不及待掏出手机,对着远处山头方向不停地拨号,仿佛在祈祷星辰之外的好运气。
黑夜里,绿色的手机屏幕分外醒目。一阵漫长的重复操作后,视线里一格信号跃入眼帘,如同看到奇迹般,我激动不已,却保持着姿势不敢动,小心侧身把耳朵贴近听筒。那一刻空气也仿佛凝固,几声等待的嘟声长得令人窒息,终于听到爱人熟悉的声音,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牙齿在打战,手已僵硬得没了知觉。
这以后,晚上爬山成了每日必修课。那时每月的手机话费高到入不敷出,不由感叹,和爱人聊天竟成了一件奢侈的事。
三
2014年,我作为一名新闻记者第一次到新疆采访,目的地位于塔克拉玛干沙漠腹地的顺南区块。三四月份正是多风沙的季节,沙尘暴经常刮得天昏地暗。钻工刘宝华说,每天抖抖被褥和身上的衣服,地板上就是一层沙,为这,大伙儿吃饭速度明显加快。“吃慢点,就是沙拌饭了”。
在世界第二大沙漠的腹地,手机如果没有信号,只能当闹钟用。刘宝华那年刚谈了女朋友。他记得刚来井场的时候,拿着手机花了一个多小时,走遍了井场四周的沙丘,半丝信号都没有找到。后来,队里专门在门岗处安装了一部卫星电话,成了他每天光顾的地方。每天交接班的时候,那里总是排起长队。
在队长扈魁的电脑上,我发现屏保是一张居室的照片。交谈中得知,去年家里把老房子重新装修了一下,他工作忙没能赶回去帮忙,里里外外全靠妻子一个人张罗,完工的时候,妻子拍了张照片发给他。“想家的时候,可以看看家里的样子”。
时光飞逝,又一个十年快过去了。现如今,大家不仅都用上了智能手机,基地也通了无线网,思念家人的时候,发一条微信语音,接通视频电话就能和家人面对面交流。
通信更便捷了,条件改善了。时代在变,石油人为国找油找气的信念没有变,对家人的思念没有变,爱岗奉献的初心也没有变。(作者来自江汉油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