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 佳

    记忆深处，一条璀璨的星河横亘天空。明或暗的繁星点亮胜利油田临盘油区农场的夜晚。

    外婆摇着蒲扇，凉风习习。我躺在外公的怀里，听着场院里的街坊邻里聊着新鲜的见闻。蝉、蟋蟀、青蛙共同演奏着悠扬的小夜曲。那时，灯光不足以照亮整个街道。远远望去，灯泡微弱的光就像田野里的萤火虫。半梦半醒间，我感觉自己是逍遥快活的小巫仙，骑着扫把就能飞到月亮上。

    外公外婆的老屋坐落在盘河岸边的一片农场里。那时候时光走得很慢，我坐在门槛上，看阳光踱步悄悄移动着树木的影子，蚂蚁在花草边的泥土里搬着家。老屋场院里有棵会开花的树，小伙伴们固执地给它起了个名字叫芙蓉树。猫儿淘气地爬上芙蓉树，几片花瓣被惊动落下。

    我总是溜入小姨的房间。床是用砖头垫着门板搭建的，报纸裹着糨糊贴在墙上，散发着甜甜的香气。这小屋子既不保温也不纳凉，却美得很。平日里，小姨在基地的技工学校实习。每次放假，小姨从学校回来，都会带很多我没见过的新奇小物件。她穿着漂亮的花裙子，在这个朴素的小村落里，显得格外洋气。

    外公骑着带大梁的车子下班，身上有特殊的味道，是机油的味道。外公负责农场拖拉机的维修，平日积攒一些废弃的铁丝、螺丝钉和零件，就能做一些很有创意的小物件。一块木板和几个小铁条焊出来的小板凳，用了30多年，油漆虽然已经剥落，却依然结实耐用。废旧的铁桶改装成烤地瓜的小炉子，冬天的时候，外公会用它给我烤地瓜，我就蹲在小炉子旁边和外公聊天。

    有时候，我们去农田帮外婆做些农活。沁凉的井水随着抽水泵的一压一起缓缓流出，清洗几个刚摘下的红彤彤的新鲜西红柿，酸甜又起沙，浑然天成的味道，是大自然馈赠的礼物。我在菜园里踱着步，小心翼翼地抓下白菜叶子上的虫。不远处的外婆在帮豆角盖“房子”，帮黄瓜爬高，给南瓜挂网兜。外婆会种地、养鸡鸭，扯块花布就能给我们做出漂亮的衣服，普通的玉米面也能变成餐桌上的美味。

    外婆家境殷实，陪嫁的木头箱子最底下有很多大洋。她跟随外公来到这片荒凉的土地开垦、建设，从未抱怨过工作的辛苦和物资的匮乏。外婆用粗粮细作、化粗布为花裙的巧手将日子装点得有声有色，生活从未被怠慢和虚度。提起“家属”“大集体”这样久远的词汇，我会想起外婆，还有很多像外婆一样的梳着齐肩短发、扛着铁锨、踩着缝纫机的“张姥娘”“李婆婆”“王奶奶”。

    我们这一代小孩儿奔跑在农场的田野里，吃过百家饭，穿过百家衣，被不同的叔叔阿姨、爷爷奶奶抱在怀里长大。在物资缺乏、交通不便的年代里，他们是家庭温暖的港湾，也是油田快速发展的坚实后盾。

    童年的故事和记忆就从这片农场开始。我们是这片油区的“油三代”。爸爸妈妈是“油二代”，工作很繁忙，忙于会战和奉献，“油三代”被安放在“油一代”身边。

    有一天，妈妈拿着一身花裙子和白雪公主的新书包突然出现在外婆家。妈妈拿着口红，在我的额头中间点了一个好看的红点，为我扎了好看的羊角辫。妈妈仔细端详我的样子，让我着迷。该上小学了，妈妈要接我去矿区生活。坐了很久的交通车，来到了一排平房。

    矿区比农场要现代化一些。高墙将矿区和农田分隔开来，高墙内是逐步建设和发展的家属区，高墙外有郁郁葱葱的麦田和正在耕种的老牛，抽油机愉快地挥动着曲柄。记忆里的天空是湛蓝的，云彩像被撕扯后拉丝的棉絮，湛蓝天空和白色的云彩饱和度很高，纯洁干脆，蓝白分明，似乎没有一点融合和晕染。云彩遮挡了太阳，地面的影子会有清晰的轮廓，影子里和影子外，会有很明显的温度差别。

    记忆深处的矿区小院，干净整洁。水泥盖板下的水沟里，有甩着靓丽尾巴的孔雀小鱼。几排整洁的小平房，孩子们在胡同里嬉戏奔跑。用砖瓦铺砌的小路上，青苔装饰着砖瓦缝隙中的泥土，湿润且充满色彩。

    矿区的生活平静安宁，这里的居民来自五湖四海，说着不同地域的方言，从事着不同的工种，但是都被石油这两个字紧紧连接在一起，共同守护着神秘的“黑金石油”。

    连接“油二代”和“油一代”的是好几辆长长的交通车，我们叫他“大通道”，往返于爸爸妈妈工作的矿区和外公外婆生活的农场。每个周末，父母就会带我坐着那个长长的铁皮交通车，回到农场看望外公外婆。望着车厢里拥挤的人群，爸爸妈妈不得不把我从车窗处递给等候接车的外公。外公的布鞋、说话的声音、急促的喘气声、身上香烟的味道如今依然清晰，可是他已经离开我们多年了。

    田野里，抽油机留下了时光的影子，时光像一条银河横在记忆中，那时的我们无法想象这个石油小镇在祖国能源建设的海洋中乘风破浪。

    说起对于石油行业的热忱，那是我、我的爸爸妈妈、我的外公外婆的故事。说起对于石油小镇的情感，那是三代石油人共同的生活记忆。（作者来自胜利油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