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晨露

    依稀记得，幼年时期，老家的路口旁矗立着一座加油站，红色的小站棚亮着灰暗的灯光，在还未安装路灯的村落小道上显得格外突出。

    那时并没有车水马龙的柏油路，只有遍布沙土和石块的林间扬尘小路。每当月上枝头，树叶间总会闪烁着这座油站的灯光，除此之外，便只有我紧握手中的手电筒光亮。

    走夜路也许是每个人孩提时代的恐惧之一，我也不例外。茂密的树林，被风吹动互相碰撞的枝条，脚边跳过的青蛙，若隐若现微妙的火光，营造出令人不安的氛围。每当途经村口的树丛时，我便会加快速度，直到看见树影间浮现出油站红色的罩棚灯光，才逐渐感到心安，放慢脚步。

    我的父亲在这座油站工作，这或许也是这油站令人温暖的原因之一。家中无人时，对于好动的孩子来说，不耐寂寥。我便时常溜出来寻父亲，也是期待着能看到那些威风凛凛的汽车。那时候，对这座还未发展的小城市而言，汽车确实是个稀罕物。对我而言，在油站才能近距离看到这些车，运气好的话，司机还愿意让我上去坐一会儿，能让我高兴好几天。

    只记得父亲时常把我放在站里的大石条凳上，让我不要乱跑，或许是怕我用小手摸脏了人家的车，让人嫌弃。我就在石条凳上玩着勾勾草，看着一辆辆汽车开进来，停下来，又开出去，没看几轮就趴在石头上睡着了。

    转眼间，我已参加工作。时隔多年，回乡路过这座油站，我已不太能认得出它。罩棚的灯光格外耀眼，加油的车辆川流不息。我看着如今的油罐操作井，总能想起当年简陋的条件。没有设备，父亲会爬进那黑漆漆的油罐里清理落进的杂物，畏惧黑暗的我并不敢靠近，只能在罐口旁无助地等待，等待父亲满身油渍地出现在我面前。

    “现在条件好啦，哪里还需要人爬下去清罐啊！”提起当年的事情，父亲感叹道，“你想下去，人家还不让呢。”

    如今，大石条凳已经裂成加油站花坛中的几块大石头，我晃悠悠地爬上石头，它已承受不住我的体重向一旁歪去。我转身坐在了石头上，眯着眼，看着阳光从树丛间透过，洒在我的身上。

    我仿佛看到了多年前路口那座简陋又显眼的油站，那点茂密树林中闪烁的光辉，那个睡在石条凳上的孩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