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向珍

    初中开学第一天，分好座位，发完课本，班主任说下午上学每人带一把锄头，锄学校自留地里的杂草。

    长到十二岁，我还没有锄过地。每次跟着父母去地里干活儿，我都是负责拔除混在苗里的杂草。父亲听我说要锄地，看看我瘦小的身体，跑到邻居家借来一把小一些的锄头给我，还在菜园子里手把手教了我锄地的基本要领。

    我们下午来到学校集合后，排着整齐的队伍，扛着铮亮的锄头很快走到了学校西边的黄豆地里。班主任带头，每人两垄，锄完下课。刚开始看着青绿的豆苗和乱纷纷的杂草，我还是有些兴奋的。按照父亲教给我的方法，我一锄一锄地往前赶。劲用大了，锄下深了，我就两只手拽住锄把，使劲往回拖。锄头的力度小了，切不到草根下面去，贴着杂草和地皮出溜。锄了好半天，我累得满身汗水，草没锄掉多少，豆苗却锄掉了好几棵。抬起头看看火辣辣的太阳，再看看四周不停向前的老师和同学们，我只能用袖子擦擦脸上的汗水，继续埋头锄地。

    天太热了，树头的蝉鸣扯起一片雨声，几乎覆盖了草根断裂的声音。老师和年龄大些的同学锄地都比较快，锄头入地深浅合适，杂草清除得干净，松土保墒的效果也好。我们这几个小一点的适龄生可真是费劲了，杂草没有除净，地没有松好，手上磨起了水泡不说，还累得腰酸背痛。人家两垄地都锄完的时候，我才锄了半垄。看看没有尽头的田垄，我急得不知道怎么干了，索性扔了锄头拔草，拔掉草好下锄了，再一点点锄地。

    完成任务的老师和同学们，没有放下锄头歇息。他们跑到我们的田垄里，一人一段，开始了锄地接龙。一个班70多个学生，分散在几垄地里，你追我赶，干得热火朝天。太阳还没落山，我们就完成锄草任务，结束了开学的第一课。

    那天放学后回到家里，我浑身酸疼，爬到炕上就不想动弹了。母亲心疼地帮我挑破手上的水泡，父亲则一边安慰我，一边表扬我。他说同学们大多都比我大好几岁呢，人家个子高、长得壮、有力气，说我年龄小，长得又瘦小，还没有锄把高呢，已经学会锄地了，应该开心才对。

    听着父亲暖心的话语，看着屋里屋外忙个不停的母亲，我的心里酸到要浸出泪来。想着家里种着那么多的地，夏天野草疯长的时候，父亲是教师，平时在学校上课帮不了太多忙，母亲每天天不亮就去锄地，天黑了才回家，回家后还得忙活各种家务，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却从没听见她叫过苦喊过累。可我一下午就锄了半垄地，已经累得爬不起来，简直是太没用了。我带着哭腔问正在烧火做饭的母亲累不累，母亲笑呵呵地回答：“傻孩子，干活儿哪有不累的呢！刚开始干都会很累，时间长了就不知道累了。”

    “时间长了就不知道累了”这句话，当时的我真的不懂。而当我真正懂了的时候，母亲的腰背却已经弯曲变形，连平躺在床上这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也很难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