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迎亚

    正午，鄂尔多斯的阳光明媚而通透，我久久注视着供热女工张胜华的背影。为了让工友吃到热乎的午饭，她正将一辆粉色自行车蹬得飞快，匆匆消失在中天合创林立的楼宇间。

    几分钟以前，这辆粉色自行车还停在食堂外，周遭环绕着一丛丛七瓣、八瓣的格桑花。这些花的花蕊金黄，花瓣多为粉色、白色、猩红、玫红。

    在机关服务中心鄂尔多斯项目部，在维修部副经理李长英日日行经的路旁，在无比烂漫的状若松果的紫花苜蓿之间，也遍生着这样的格桑花。

    格桑花究竟为何种植物？对于这一问题，植物学界一直没有定论，有人说它是波斯菊，有人说它是金露梅、狼毒花、高山杜鹃，恰似李长英初到鄂尔多斯时，肩扛多重身份，纵身跃入了中天合创化工分公司SEG生活区、厂前区、办公区、九栋楼公寓区行政维修服务的滚滚洪流。

    她是物资计划员。每天，数千名用户的物资需求潮水般涌来，她必须用最短时间从中国石化物资采购系统中找到每样物资的代码，做出物料单，上报甲方，启动采购环节。

    所需物资的材质是金属的还是丝的，抑或是棉的、麻的；型号是弯管还是直管，DN15还是DN50；丝要碳钢的还是铜的，内丝还是外丝，有锥度的还是无锥度的；阀门又报的是哪种……她根据心中一套自成体系的判定准则，总能飞快排除干扰，直达目标。你看她坐在电脑前做计划，鼻梁上架一副精致的金边眼镜，完全是静好的样子，却无人知道，她脑海中正飞速闪过的，是冰冷坚硬的水暖配件、五金电料。

    她还是仓库保管员。我们在机关服务中心鄂尔多斯项目部的最后一顿饭，被安排在这个项目部管理的SEG生活区食堂里。在糖水西红柿、蒸甜玉米、煮毛豆纷纷上桌时，人群中闪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是李长英。她准备把刚打好的饭拎到办公室吃。鄂尔多斯的供暖季来得早，她必须尽早盘点好弯头、暖气片、三通接头等所有供暖备品备件，为暖气管线、水管线的防凝冻、防爆管工作做足准备。

    我抑制不住满心好奇，一路跟随在她的身后，看见通往她办公室的长路旁开满格桑花。一朵朵在白天看来平淡无奇的花朵，在夕阳的光芒里显得格外艳丽。有的花开到了马路牙子外面，将她迎接，有的则开得很低，低得不停蹭着她曾经被抢修现场的泥水一次次浸湿、弄脏的裤管，显得无比亲昵。

    李长英打开她的两间“宝库”，引领我一探究竟。两间屋子里，各色备品备件全被她按新旧程度、使用频率、到货时间先后等归类存放在白铁皮架上，看上去整装待发，随时准备被取用，“奔赴”维修抢险的第一线。

    将所有供暖备品备件清点一遍后，她才想起自己的晚饭。

    那是一份用一次性塑料餐盒装着的晚饭，豆角炒肉和炒空心菜被潦草地混在一起。菜可能太素、太凉，她一口口吃着，吃得有些慢。

    此刻，粉色、橙色、黄色的云霞已布满西边的天空，装置区的防爆灯灯光已灿若星辰，黑夜正一点点降临，将一丛丛绚烂的格桑花完全覆盖住。

    如今，格桑花已成为西北大地上生命力最顽强的野花代名词，恰如李长英，那个吃着早已不再温热的晚饭的女工，无论扮演着怎样的角色，都已深深扎根于脚下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