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化明

    人生就像舞台剧，有开始，有高潮，也有谢幕的时候……可师傅的岁月里似乎没有多少起伏，犹如平缓流淌的小溪，平淡的没有多少浪花，很快就流过了而立与不惑，又流走了知命与花甲，已行走在古稀的路上。

    走过岁月的师傅，亦如当初的样子，身材还是消瘦，身板还算挺拔，语速仍然机关枪扫射般快，行事还是干脆利索、不拖泥带水，只是脸上的年轮更深刻了一些，可举手投足间仍保留着军人范儿。

    人们说，一日入兵营，终身都是兵。不知道这话有无道理。或许军人的气质早已融入师傅的血脉里，伴随他走过风走过雨走过四季，不自觉间就会流露出来。

    师傅名叫王栓，是我参加工作的第一个师傅。在胜利油田，“师带徒”的模式由来已久，但凡新入职的员工，都指定一位资历老的师傅，带着新员工学业务，带着新员工做人做事。岁月变迁，历经一个甲子的沉淀，这种传统一直延续着。

    20世纪90年代初，我被一辆敞篷车拉到一个采油小院，实现了从学生到岗位员工的转换。刚下车，就看见师傅站在小院里。他顺手接下了我的行李，没有过多的言语，只留下了一个微笑……第一次见面的场景，深深地镌刻在我温暖的记忆里。

    我一脚踏进采油小院，便在小院扎了根，吃在小院、住在小院，青春的时光打发在小院。与师傅朝夕相处，联系越来越密切，一起工作，一起生活，一起扯东拉西，对师傅的认识也越来越深刻。

    1978年，师傅转业到长庆油田，成为一个石油工人。师傅说，当工人的第一天就接受了铁人精神的洗礼。他的师傅给他讲石油工人战天斗地的故事，讲 “三老四严”“四个一样”的态度，这都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里。

    师傅说他讲不出什么大道理，当兵就当一个合格的兵，当工人就当合格的采油工人。那时工作条件差，师傅像军人一样苦活儿累活儿抢着干，一直奋战在石油一线最基层的岗位。

    当时，采油队的生活是单调的，值班室里的一部电话、一台电视机和一副象棋，构成了所有娱乐休闲。电话是对外联系的，但联系最多的是调度。和家里人电话联系，总担心占用时间，生怕影响了生产调度紧急电话，自然打得少之又少。师傅说他家里安了电话，便揪着我到他家里打电话，让我感觉特别温暖。

    时光如水，淘洗了太多的记忆，可队上的那副象棋却定格在记忆里，留下了与师傅对弈的美好时光。住在偏僻的采油小院，在大把的闲暇时光里，跟着师傅学棋的日子，心田里就像种下一棵没有年轮的阳光树，一颗年轻的心摇曳着年轮流转、时光飞逝。

    最初下棋，师傅让我一个车，往往也是很难取胜。偶尔一次，侥幸偷吃了师傅的车，仿佛一下子看到取胜的机会，便试图以换棋的方式获取胜利。可就在自己沾沾自喜、准备高唱胜利凯歌时，不承想自己的车却被师傅吃了。看我颇为懊恼的样子，师傅便让我悔了几步棋，可没过多久，再次折戟沉沙败下阵来。师傅说，下棋就像人生起起伏伏，形势好别得意忘形，稍有不慎就会落入陷阱；形势差也别灰心丧气，只要坚持不放弃，反败为胜也未尝可知。现在想来，师傅的棋盘里其实蕴含着太多朴素的智慧。

    美好的时光过得很快，与师傅对弈久了，便洞悉一些路数。师傅从不计较“一城一池”的得失，纵使丢失几个大子也面不改色，结果反倒能一招制胜。自己往往只看眼前的一两步，总是被牵着鼻子走，又伸不开拳脚，甚至被逼迫弃子保帅。此时，我便又要悔棋，可师傅却凝着一脸的严肃，执意不让悔棋。

    与师傅说起以往悔棋的事，师傅却说，那是让我熟悉棋局变化，还反复强调，人生如棋，落子无悔！

    那时，才恍然发现，自从与师傅对弈以来，他从来没有悔过棋，就像过河的卒子，从来没有回过头。再后来，每每与师傅下棋，便再也没有提出过悔棋。拨开记忆的年轮，越能领悟师傅的良苦用心。师傅说，岗位有区别，能力有大小，每一个人都是一颗棋子，都有着它独有的价值和意义，不管作用是大是小，都值得认可和尊敬。师傅棋下得好，就像棋盘上的老兵，一往无前，从来也没有后悔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