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向珍

    前几天，各个小区群里发了通知，晚上要全民核酸检测。给父母送饭的时候，我叮嘱父亲好几遍，吃完晚饭，我去他们小区广场等他。

    父母住在我们隔壁小区，两个小区中间只隔着一道栅栏。华灯初上时，我下了楼，感觉风有些凉，就给父亲打了电话，让他穿一件长袖。他“嗯嗯啊啊”地答应着，说马上就出门。

    广场上灯火通明，排队做核酸检测的居民并不多。我很快就做完了，开始盯着父亲来的方向，生怕他找不到我。做核酸检测的人一拨又一拨，父亲还没有来。

    我有点着急，看看手机上打电话的时间，已经过去了46分钟。从父母的住处到小区广场，只隔着6栋楼，父亲应该几分钟就能走过来的。

    我刚想走过去看看的时候，父亲的身影出现了。我使劲地冲他招手，他却看不见，只管顺着广场南边往西走。他走路的时候，双脚已经明显抬不动了，几乎是摩擦着地面，一小步一小步地前行。我的泪瞬间涌上来了，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父亲跟前：“我在这里呢！”

    父亲看到了我，说：“我以为在西边做核酸呢。”我有点不解：“这边搭着帐篷，这么亮的大灯，你咋看不着？”父亲笑笑说，自己好像有点糊涂了。父亲做完核酸，我真的不放心他自己回家了。从广场出来有一级台阶，他试探着不敢下，我赶紧扶住他。小区的路面上刚刚更换了一批井盖，每个井盖上都堆着散碎的水泥块和废井盖。我抓着父亲的胳膊，躲避着这些障碍物，也躲避着来往的汽车。我和父亲说着话。父亲一步一步慢慢地走，我也一步一步慢慢地走。

    送完父亲，回自己家的路上，突然想起父亲带我去邻村看电影的往事。那天晚饭吃得晚了一些，我又非常想去邻村看《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的电影。父亲不放心我，放下学生的作业本，牵着我的手出了门。

    那天晚上的月亮特别大，白花花的月光照着白花花的土路，一大一小两个影子快速地向前移动。走了一小会儿，父亲看我跟不上他的脚步，就把我放在背上，大步流星地往前跑。父亲的背那么宽厚那么温暖，我老老实实地趴在上面，舒服地闭上了眼睛。如果不是有电影吸引着，我就会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那天回到家里，我兴奋地跟母亲讲着电影里的精彩片段，好久都不能入睡。坐在油灯旁批改作业的父亲，让我快点睡觉。他说，以后会多带我出村看电影，好让我多长点见识。我心里那个高兴啊，一夜的美梦里都是跟着父亲不停地奔跑，奔跑。

    从童年跑到中年，从小村跑到城市，时光不停，我的脚步不停。究竟是什么时候把父亲跑老了，我都不知道。城市的灯影已经阑珊，我再次想起脚步蹒跚的父亲，咸涩的泪水顷刻决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