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妈妈已经88岁，再也没有力气去地里干活儿了。只是在视频里说“想我们”的时候底气十足，仍有当年豪放的影子。

    张玉香

    “闺女——”

    记得上高中时，午休，正在睡梦中，耳畔忽然传来妈妈的呼唤，我条件反射般地大声应和，并从床铺上弹射起来。

    随着屋门的打开，妈妈亮亮堂堂的声音让满屋的人都彻底清醒了：“你姐包了饺子，我趁热给你送过来！光知道你在这小院住，不知哪个屋。”

    当时，我们高中女宿舍小院有五六排房，因为新调了宿舍，妈妈不知道我的具体住处，干脆一进小院就敞声喊。

    多年以后，同学提起这事还乐个不停，说在我妈妈眼里，校园就是家门口的那片草滩，她只是喊在滩里玩耍的闺女回家吃饭而已。

    妈妈给同学们留下了豪放的形象，而在生活中，她也如此。因为父亲总有木匠活儿占手腾不开身，不知何时起，妈妈开始赶起了大车。

    “那年我就一个人赶车到别的县城换粮，来回好几百里，路上碰见的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有一年地里收成不好，村里发了救济的玉米，妈妈听到有的地方可以换白面，就赶着大车行进好几百里，给孩子们换点白面吃。吃饭、住宿、搬运，很难想象，来回四天的路程，妈妈是怎么赶着车在寒风里奔波的。我每每想起来，都替妈妈委屈，但她说起这事的时候总是轻描淡写，说住店时候好多人都夸她“这个女人不简单”。

    我和姐姐到县城上学的时候，赶车往学校送行李、拉粮食，给孩子们换饭票基本都成了妈妈的活计。现在常常想起，开学时，别的同学都是父亲一大卷行李往肩上一扛就进了屋，妈妈就走在他们中间，抱着被褥拎着脸盆，脚步利落。

    妈妈脑子好、口算快。村里有换粮的、卖东西的，都会喊上妈妈去给算一算，一分钱都不会差。有一次，姐姐去街上用莜麦换小米，妈妈一听姐报换回来的分量，拎着米袋子“噔噔噔”就出了屋。到了小贩那里，把袋子往他前面一放，说当时拿过来几斤几两，应该给她几斤几两，一个米粒都不能少！守在车旁边的村民都乐了：“你糊弄谁也不能糊弄她呀，她比你的算盘都算得准。”

    我自己成为妈妈后，当一家人让一个孩子弄得鸡飞狗跳时，不禁佩服妈妈，想象不出在缺衣少穿的年代里，她是怎么养活大10个孩子的。

    “能有什么秘诀，冬天你们晚上脱衣服睡觉了，我就得赶快把你们的棉袄拆开洗了，在灶台里添火连夜把衣服烤干在天亮前缝上。给你们做鞋也是一做一晚上。”妈妈回答。

    如今，妈妈已经88岁，再也没有力气去地里干活儿了。只是在视频里说“想我们”的时候底气十足，仍有当年豪放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