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盐碱滩，巡井归来 宋国梁 摄

    彭 宁

    那是2015年的一次江汉油田清河采油厂之行，角七站，一个被三面盐池环绕的孤岛般的小站，方圆二三百平方米内，打下了22口井，是当时南北区最密集的丛式井。

    在遥远的地平线上，一片钢铁树林矗立在水天交接处，清晨的阳光悬挂天幕，云彩蔚然如金色软垫，铺呈在成群的井架周围，线条刚硬的采油树，因此有了柔和的底色……天地辽阔，极目望去，四周皆是空旷的荒滩，规则的盐池，人迹罕至。画面中无处不在的空白，使得井架在视线中更加孤寂和遥远。小站内，四间砖房两两相望，几间铁皮房一字排开，和众多的油井形成环抱的格局。

    该站虽说地处偏远，却在当时我国最大的湿地、圈定的自然保护区内，是清河水鸟聚集最多的地方。守站员工平时最重要的工作之一就是防止污染。

    走进纤尘不染的小站，入眼就只有一片绿萝，在值班室窗台下努力生长，成为目力所及之处唯一的绿。几十个矿泉水瓶摆成的绿萝方阵，废弃的瓶子被充分利用，每个瓶子中插着一到两枝绿萝。或许是盐碱滩的气候使然，绿萝的叶片并不茂盛，但根须与叶杆那样强壮、坚韧，穿插在水瓶中恣意舒展，充满生命力。

    刚交接完班的员工张健说，这是站上唯一存活的植物，用空调排水口的水浇灌出来的，站上平时用的水碱度太高，喝的纯净水要找车到队部拉回来。因为用水紧张，养绿植成了奢侈的爱好。

    说起绿萝的来历，30出头的小张有点不好意思。守站两年，他把回家休假的机会都让给了家里有孩子的同事，远在江汉的妻子打电话说要来看他，他想也没想就拒绝了：“这里是个大荒滩，连点绿色都没有，又都是男同志，你来了不方便。”妻子生气了，连着几天一接通他这边的电话就挂机。

    恰逢雨季，大家都很忙，一天交班后，他顶着烈日，走到3公里外的队部打电话，并拉着党支部书记在旁边帮忙解释。妻子终于说出了心底话：“其实我就是生气你这么久都不回家。”小张说，当时握着话筒，他竟然不觉间泪流满面。不久后，妻子来了，还带着很多花种和植物，但最终存活下来的只有绿萝。

    那时候常常下雨，平时还好，遇到风暴潮，大雨肆虐，盐池漫水，站内常常被淹，有时候水会流到房间，将一切泡到水里。这个时候，大家根本顾不上抢救自己的物品，不管是当班的还是休息的，全部上阵，冒着大雨巡检油井，将打滑的皮带归位，处理各种突发事故。指头粗的雨点子打在身上，像鞭子抽一样疼，井场湿滑不堪，大家总是弄得一身泥水。这大概就是他们都不愿意家人来探亲的原因吧。等风停雨歇，他们都会来看看这些绿萝，风风雨雨让他们丢弃了很多东西，但这丛绿萝却历经时光，顽强如昔。

    后来，在厂里的支持下，家属暑假陆续来探亲。每次他们几经颠簸辗转到达这里，待不了多久就要离开，但大家都会在这片绿萝前照张全家福。厂工会就将收集上来的各种照片做成窗帘、挂历等，送到员工手中。看着他们展示宿舍里那别具一格的窗帘，我被他们脸上幸福的笑容深深感染。

    那年月，在这片广阔而荒芜的盐碱滩上，每一个人，每一座井架，甚至那平凡的小小绿萝，都难免沉浸于孤独，而他们的存在却昭示着一种精神，一种勃勃生机。

    “花为年年春易改，待放柔条，系取长春在”。我曾在海边、山区、荒原的采油采气小站里，在生产现场、在办公区域，看到过各式各样努力伸展着枝叶的绿萝。无论何时，只要有一点水的滋养，它们就能枝繁叶茂，即使经历了冬天，经历了阴霾，那心形的叶子，仍如托举的手掌，总是向上生长着，顽强又坚韧。那鲜嫩的叶片里，攥着多少如春天一样美好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