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希东

    我在荒原上过了无数个年，但三十多年前的那个新年，却始终温暖着我的石油人生之旅。

    “唉，这天气，早不下、晚不下，偏偏要过年了下起雪来。”那年的腊月二十八下午，大家望着天空飘起的零星雪花，眼中流露出些许焦虑。

    “兄弟们，明天早晨无论如何，也要把设备搬上去，争取大年三十完井，叫你们嫂子给大家包饺子吃，保证大家过个好年！”马队长扯着嗓子给大家鼓劲儿，眉眼间掩饰不住兴奋。他的家属从鲁东南老家第一次来队上过年。

    年前，队上接到指挥部抢上一口新井投产的通知，队长对节日工作进行了部署，两个班组需要留守施工，其余两个班组的兄弟放假回家过年。我所在的班组就在留守之列。队长宣布留守人员名单后，我虽然很想回家过年，但这是命令，只得把思乡之情暂时埋在了心里。

    大年二十九早晨，下了一夜的雪终于停下。天也放晴了，放眼望去，荒原上笼罩上了一片银白。瓦蓝瓦蓝的天，白皑皑的地，积雪与枯草拥抱的井架，使广袤无垠的荒野显得更加富有生机与活力。作业二班留下帮助马嫂子剁馅子、包饺子。马队长带领我们作业一班迅速组织抢上作业设备、值班房。

    搬家车辆拖着盛满井下工具的爬犁，在一望无垠的雪地上慢慢滑行着。我们穿着厚厚的棉杠杠服，戴着狗皮帽子，蜷缩在值班车厢里。在这即将过年的日子里上井干活儿，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此刻，荒原上显得比平日冷清了许多，路上的行人也少了许多，平日里嘻嘻哈哈的一班人，此刻却都陷入了沉默。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有荒原上的风声从车厢边缘吹着口哨掠过。远处偶尔传来稀疏的鞭炮声。听到鞭炮声，大家的思家心情更加强烈，而此刻的沉默，大家彼此都心知肚明。马队长知道我们小伙子此刻的心情，一路上也没多说什么，快到井场时，只说了一句话：“兄弟们，咱们就是一家人，把活儿利利索索干完，早点回家过年去！”

    到了井场，大家熟练地各就各位，一起将井口四周的积雪清理掉。每个人都感觉工作节奏比平时快了很多。全班人员马不停蹄地大干了一整天，工作量比平时多完成一倍。马队长很高兴，晚饭时特地买来了烧鸡、老白干酒犒劳我们。夜班人员的心情也是一样，奋战了一个通宵。到了大年三十上午，这口井就顺利完井。

    大年三十下午，队上开始热闹起来了，马队长首先拿出一挂大红的鞭炮点燃了，伴随着那噼噼啪啪的震耳声，浓浓的年味一下子就烘托了出来。大家开始忙活起来，有的包饺子，有的贴对联、贴过门钱，有的挂红灯笼，那过门钱、红灯笼还是马嫂子特意从老家捎来的。有人高喊：“过年喽，过年喽……”高亢的声音，在荒原上传得很远很远。

    小小的队部充满了欢声笑语。最热闹的就是包饺子的时候了。我们小伙子没有一个会擀饺子皮的，有的捏成了长的、有的捏成了方的，有的擀成了四不像。马嫂子看着这些“杰作”，脸上笑成一朵花，于是一遍遍手把手地教我们如何擀皮、如何包馅。马嫂子的到来，给清一色的男性世界注入了快乐，既减少了我们的想家情绪，又让我们感受了一种特别的温暖。不知怎的，大家都愿意往马嫂子面前凑热闹，或许她让我们感受到了母亲、姐姐的亲切。

    当饺子在那口热气腾腾露天大铁锅里上下翻飞，当寒冷的空气中飘起饺子香味时，荒原的除夕就慢慢降临了。马嫂子把一碗碗饺子端上桌，又拿出从老家带来的老窖酒、烤猪肠、五香花生、炸年糕等，组成了一桌子丰盛的年夜饭。又一阵鞭炮响过之后，一家人就高高兴兴围坐在一起吃团圆饭了。

    大家相互问候、祝福，笑语、酒杯营造出了浓浓的团圆之情。这种浓浓的氛围，让我们感受到了亲情的温暖，淡化了思家之念。

    那时队上还没有电视。吃过团圆饭后，大家围坐在一起聊天、守夜，马队长给大家讲述了老石油在荒原上过年的一些情景。从马队长深情的讲述中，我们这些初来荒原的小伙子对石油人的使命和责任多了一分理解。只要你走进荒原，成为一名石油工人，有时就需要舍小家、顾大家，在荒原上过年就会成为一件很平常的事情。因为，哪里有石油，哪里就是我们的家。

    大年初一，我们迎着新年的第一缕阳光，又向着荒原的战场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