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 俊

    塔里木入冬的夜， 一般是从19时开始的。夜色和风被寒冷冻在一起， 空气似乎也变得黏稠，让人想起梵高的星空。轮台往南通往库车的公路进入戈壁70多公里之后，有一条岔路通往西北油田塔河基地，以两条公路交汇点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大三角。人们在大三角的公路旁边建起一条街道，街道无街名，一个城镇的雏形慢慢形成， 牙买哈镇在这里设立了社区管理机构，人们称这片区域为“三角地”。

    每当晚霞褪去艳丽的色彩，三角地的夜色便被灯火点亮。在霓虹灯五光十色的闪烁里，街上弥漫着的腾腾热气，夹带着南北饭菜的香味。只有一条独街的三角地，却是距大漠里的石油人最近的繁华和时尚之地。它簇拥着50多家大大小小的饭馆、10多家小型超市，物流宾馆、餐厅发廊应有尽有。各个店铺的名字都十分气派，诸如油缘宾馆、万家超市、川香大酒店等，但那份蛮荒之地的寒酸和简陋，又岂是气派的名字能遮盖的。

    从沙漠深处乘坐皮卡的石油作业人，眉间的白霜在路上的时间已经化成水渍，但那一身沙漠里的寒气却让人停留在“发木”的状态。从饥饿和夜色里赶过来，他们会点上一大碗面或者一大盘手抓饭，几个人头碰头地围坐在一起，头不抬、话不多，美美吃着。而在他们中间，也总有几桌今天调班或者没等待开工的工友夹杂其中。老朋旧友，相约多天，终于成局，一起过来小酌几杯。喝痛快了，说痛快了，就到练歌房里扯开嗓子吼几声，虽然都不在调上，却能抖掉积存于心的寂寞和愁绪。

    “ 星期天，我带你去三角地逛逛吧。”老师傅对最近有些失落的徒弟这样说。每天面对着荒凉戈壁、万里黄沙，大学生徒弟的新鲜劲儿一过，意志难免有些消沉。师傅并不着急，大漠里的石油人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来了又想走，想走又留住。等心留住了，这辈子也就像那些胡杨树，长在戈壁了，去哪儿都不适应。

    但大学毕业生到石油人的转变中，有一个“断奶”的过程，有阅历的师傅会把三角地当成是断奶的辅助，带着徒弟到这里吃一碗手抓饭，啃两把羊肉串，甚至也会鼓励徒弟喝两口白酒。在一片灯光的守护里，三角地风静沙息，像沙海里的港湾，飘飞的思绪就安静下来了。

    “等我休息了，我就带你去三角地看看。”丈夫对来队探亲的妻子这样说。在妻子回家前夕，丈夫无论如何都会带妻子去一趟三角地。妻子来队的这段时间，上班的丈夫仍然在大漠里早出晚归。当长长的思念经过几千公里的跋涉变成面对面的相聚时，夫妻仍然延续着聚少离多的日子。临别之际，夫妻二人冒着严寒，在三角地街头的光影里携手而行。

    他们会在超市闲逛，然后找一家小吃店坐下来边吃边聊，让灯光柔柔地照进温馨的二人世界。这是大漠里的石油汉子要工作和生活一辈子的地方。

    在三角地的周围，或远或近分散着星星点点的灯光。有的来自正在钻井的钻塔，有的来自正在抽油的井场。每一片灯火下边，都有一群石油人在忙碌。尽管已经是数九寒天、滴水成冰，三角地的夜晚仍会用不夜的灯光守候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