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金位

    多年前，我因工作需要，被调到了镇海炼化化肥分厂包装车间。我所在的班组有8个人，都是清一色的年轻人。班长姓郑，长我两岁。他是班组里唯一成家立业的人。那时，郑班长还没有分到房子，因此暂时租居在厂附近的农村里。

    郑班长家里有冬日吃火锅的习惯，我们班组在班长的小屋里有过许多次火锅聚会。冬天里，下班路上，只要有人提出聚一聚，班组的人就会一拍即合。我们各自拿出五元十元不等交给郑班长，聚会的费用便不必愁了。郑班长的妻子非常爱清洁，总是把家里那只紫铜火锅擦得锃亮。每次举行班组火锅聚会，她就早早地在桌子中央垫一块厚实的木板，木板上面摆好紫铜火锅，生起白炭。火苗从火锅的烟囱升腾起来，温暖的气息慢慢氤氲开来。众人拾柴火焰高，洗的洗，切的切。不需多时，火锅四周已经摆好虾仔、鱿鱼片、冬笋丝、金针菇、豆芽菜、油面筋，还有刚从后院菜地里摘的小青菜……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聊家常，聊聊各自心中的喜事或烦恼事，诉说成了我们的“解压阀”。郑班长是个聪明人，哪个班员有错，一般不会在班组里指出，而是在这样的聚会上和风细雨地指出，效果往往很好。酒至半酣，大家开始玩击鼓传花。花是从门前信手摘来的山茶花。鼓是一只白色的搪瓷脸盆，侧面环印着——“镇海石油化工总厂化肥分厂达标纪念奖”。鼓声响起，紧张的时刻也随之而来。鼓声戛然而止，花在谁手中，谁就得表演节目，讲故事、讲笑话，唱歌也行，吟诗也可，不拘一格，不然就罚饮啤酒一杯。为了“对付”这样的聚会，我专门从书店买来一本《世说新语》，每晚阅读记忆。

    多年以后，每当读到清代诗人龚自珍那句诗“小屏红烛话冬心”时，我就会想起这些温馨的冬日聚会。

    有一年隆冬，我们从附近农村买来一个牛头，郑班长从房东那里借来一口大锅，在院子里用砖头石块搭起一个灶台。从下午1点开始烹煮，到黄昏才把牛头煮烂。当晚，我们9个人坐在白炽灯下，从牛头上剔出好几斤熟牛肉，切成块状，撒上盐与蒜泥，佐着几斤番薯烧酒，风卷残云一般地吃完一个牛头。

    我离开那个车间至今已有28年，经历了一些人生的风风雨雨。经常会想起多年前在郑班长家里举办的冬日火锅聚会，想起“去时栀子压犀簪，次第寒花掐到今。谁分江湖摇落后，小屏红烛话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