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 杰

深秋的一个清晨，商铺相连，招牌林立的轮台县城从风里醒来，卷闸门呼拉拉的开门声，漫过空旷的街道，卖早点的铺子里烟雾升腾。不一会儿，街道上挤满了汽车、电动摩托车。

这个曾经享誉古今中外的古城，现在却与我国西北边陲那些年轻的普通县城没什么差别。那曾经的苍茫胡天、悠悠羌管、青草如茵、雁鸣马嘶，都随当年的边关烽烟，在时空里飘散，只剩下一个叫都护府的街名，在这边陲小城，成为历史的路标。

2017年夏天，我从河南油田来到西北油田。路上，我是有所期待的，想象着轮台应该保留有很多历史的遗迹，古城墙、烽火台，至少也该有三两处断垣残壁，四五棵老树荒冢。然而，5年过去了，无论我怎样努力，都找不到一丝历史的遗迹。

轮台有两个，一个是汉轮台，一个是唐轮台。汉轮台在南疆，就在今天轮台县城附近，而唐轮台在北疆乌鲁木齐附近的米泉。

其实，轮台无论在哪里，都是历史长河里的诗和远方。

四海为家的石油人，在塔里木盆地的戈壁上找到了石油，于是就在轮台建立起基地，把人生完整地交给了这片戈壁，这个古城。汉代接纳了屯垦农田士卒的轮台，今天一样接纳我们这个开发油田的队伍。

走在今天轮台的街道上，我们也许再也遇不到像岑参那样肩上家国兴亡，胸中风云激荡，置生死于度外，慷慨高歌的文人，读不到把抱负、情感和严酷的生活，写得如此奇谲瑰丽的篇章。当唐诗宋词离我们远去时，就像鲜艳的花朵告别春天，春光不在，大地仍然生机勃发，我们仍然和诗歌相伴。

也就是在轮台，在西北油田前线基地的一个礼堂里，我听一个叫马行的石油诗人，向大家朗诵他的这首叫《风》的诗：“塔里木，大风分两路，一路吹我，一路跃过轮台，吹天下黄沙……”

这种略带苍凉和悲壮的情怀，让我激动了好久。我和天下，在担当和自省中凝成一体，在猎猎风中，像旗帜一样漫卷。

在戈壁深处，记录西北油田历史的405基地展览馆里有张照片，那是在西北油田的发现日，原油以井喷的方式，宣告了一个新油田的诞生。火焰喷涌入天，有12名年轻人却安静地挽在一起，拍下了一张集体照。

他们中最大的也不过30多岁，最小的刚过19岁。照片中年轻的脸上没有一丝慌乱和匆忙，显得淡定又轻松，就像要开始一段旅行。只有最小的那位，努力地想做出一个满不在乎的微笑，却没有成功。他们是这次抢险敢死队的成员，拍完这张可能是一生最后的照片，马上就要冲进火海实现关井。

在轮台这3年，我采访过很多石油人，常常因他们曾经的挺身而出而热血沸腾，也因他们一直以来的无怨无悔而泪流满面。

我经常想起一个叫陈伟的人，他在采油三厂担任联合站经理的时候，一遇排险，总是第一个冲上去。他说：我老婆孩子啥都有了,兄弟们有的刚结婚，有的还没恋爱。有人说结婚生子意味着要肩负起人生的责任，在这里却成了他奋不顾身冲向危险的理由。

我还认识一个叫金化线的安全督查员，他年年都围绕安全技术搞一些发明。比如，他发明了电机移位器的工具，一个人摇动手柄，就能让半吨重的电机轻轻落座在设定的位置；发明的多功能套筒拆卸装置，让人在装盘根时，手不再碰伤。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心细如发，用智慧、勤奋和温情呵护着他的施工兄弟。

轮台也许没有诗人，但那种气贯长虹，视死如归，同时温暖如春，浓烈似酒的诗意都还在，有的气吞山河，有的婉约细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