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 辉

    一台抽油机，一棵采油树，一处高架罐，构成了一座偏远采油小站的全部。

    这是我最后一次来到父亲工作的地方，望着父亲还在依依不舍地擦拭采油树，目睹安全帽中露出的白发银丝，在周围雪白野芦花的衬托下，已然一幅石油人的苍桑岁月画面。

    父亲就要退休了。

    记得父亲跟我讲过，他18岁就离开了家乡，西闯新疆，北上大庆会战，南下广西勘探，最后来到江汉油田工作。在说起自己见证过的一口口自喷油井时，他饱经风霜的脸上偶尔出现自豪的笑容。

    父亲从事石油工作一辈子，先后干过地质、钻井、采油等工作。我8岁那年，第一次去父亲的钻井队。望着高高的钻塔，听着轰鸣的钻机声，兴奋的我让父亲带我去钻塔上看看，可父亲一脸严肃地告诉我，那不是玩的地方，而是石油工人钻井探油的工作平台，还摸着我的光头小脑袋说：“长大了，你也当个顶天立地的钻井人。”

    当我第二次出现在父亲的工作地点时，父亲已转岗成为一名采油工，被安排到一个偏远的采油小站负责管理一口井的日常生产。用父亲的话说，管理的这口油井真给他争气，成了长寿井，产量非常稳定。我看见父亲非常认真地掺水加药，记录拉油数据，细心擦拭采油树，明白其中一定付出了非常多的努力。

    一间厨房，一间工作休息的小屋，还有不远的抽油机及采油树，父亲就一直忙碌在这个小小的环境中。他很知足，说：“都是组织照顾老工人，我才能在这里轻松工作。”

    父亲所谓的轻松其实一点儿也不轻松，他几乎把所有的精力都给了这口井、这小站。

    父亲临退休前一年的春节，一家人正在吃团圆饭时，电话突然响起，本以为是祝福拜年的电话，没承想是父亲管理的那口油井出现异常。父亲放下电话抓起大衣就往外走。当时屋外大雪纷飞，早就没有了交通车，父亲不顾一家人劝阻，硬是闯进风雪中大步流星赶往单位。

    母亲一把拉着我说：“你父亲是犟脾气，只要工作上有事，天塌了都会赶去。你快追上你父亲，陪他一起去。”

    那一次，我一直陪着父亲在风雪中走了一个多小时才赶到父亲所在的采油队。然后，目睹父亲坐着拖拉机赶赴他的采油小站。

    父亲退休的那天，我到采油小站去接他。他反复叮嘱接班的一位老职工，告诉他这口井的“牛脾气”及一些注意要点。最后，父亲抓起他的洗脸毛巾，最后一次擦洗采油树上的每一个零部件，仿佛这棵采油树就是他的孩子。

    多年了，父亲一直念叨着，说他走不动了，让我有机会去看看他的那个采油小站。而我远在千里之外的山东，延续着父亲的石油情结，正参与开发建设一个新的油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