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向珍

    果香、豆香、花香挤满秋天的时候，大大小小的葫芦就长足了个。淡淡的黄，浅浅的绿，在醉人的秋风里飘摇着满院子的吉祥如意。我们看着可爱的大葫芦小葫芦，很想马上摘下来，做成好看的葫芦瓢。父亲说还早着呢，得等它们裹上几层冷霜才行。

    盼望着，盼望着，一场场秋霜浸过，纵横交错的葫芦藤干枯了，浅绿色的葫芦开始泛白。好不容易等到周末，得了空闲的父亲把所有的葫芦用剪刀剪下来。父亲对着葫芦左看右看，仔细挑选出几个长得周正的大葫芦，先用菜刀细细地刮净老皮，再用铅笔画好两个瓢的分割线，借来木匠爷爷的大锯，嗤嗤啦啦地把葫芦分做两半。湿漉漉的葫芦瓤又白又软，好像剥去了外皮的柚子。父亲把它们一点点掏挖干净，用破布把葫芦瓢盖起来，放在窗台上晒到坚硬，就可以使用了。

    一个葫芦两个瓢。父亲每次都会多锯几个葫芦，把水瓢、米瓢、面瓢都换成新的，让米缸、面缸和水缸里都挤满葫芦的清香。母亲看着这些光滑干净的葫芦瓢，笑眯眯地拿了最大的米瓢、面瓢，挖了满满的米面，拍得结结实实，去还青黄不接时从邻居家借来的粮食。瓜菜半年粮的年代，谁家都没有多余的粮食，但只要碰上借粮的乡亲，哪个也不犹豫，米瓢给你装满，面瓢给你拍实，送出大门的时候，还不忘大声吆喝缺啥了再来，多了没有，一瓢两瓢没问题。

    我特别喜欢那些葫芦瓢。母亲把新收的红枣放在葫芦瓢里，把新晒的熟瓜干放在葫芦瓢里，把新炒的瓜子也放在葫芦瓢里，给左邻右舍分送完了，就放在火炕上让我们享用。冬天雪花飘起的日子，挑着火炮爆米花机的手艺人进村了。不用吆喝，只等黑葫芦似的爆米花机轰隆一声爆响，窄窄的村街上就沸腾起来了。母亲把金黄的玉米粒盛在葫芦瓢里让我端着，哥哥提着大簸箕跟在后边。满街上都是端着葫芦瓢的孩子，过大年一样的兴奋。

    没有通电的小村子，冬天是比较安闲的。北风呼啸的夜晚，早早地吃了晚饭，一家人围坐在滚烫的火炕上，常常是母亲一边做针线活儿一边给我们讲故事，父亲和哥哥在煤油灯边的小桌子上下棋。我们的身边放着葫芦瓢，葫芦瓢里有喷香的爆米花。脆甜的爆米花被我们嚼得咯吱咯吱，通红的灯花被拍在桌面上的棋子震得摇摇晃晃。

    北方的冬天，雪总是下得很大。纷纷扬扬的白雪一连飘过几场，新年的鞭炮声就响起来了。我们穿着崭新的衣服，开始满村子拜年。东家进西家出的，家家户户都把葫芦瓢装满了瓜子和花生，上面顶着几块宝贝似的水果糖，热情地往小孩子的口袋里塞。

    幸福的日子好像总是过得很快。水果糖的香味跑远了，新年的鞭炮声也跑远了，夏天的毒日头火辣辣的，一地的庄稼还没有结籽，村子里孩子多的人家又开始缺粮米了，负责一日三餐的母亲们端着葫芦瓢，前邻一瓢高粱米后邻两瓢地瓜干，稀一顿稠一顿地对付着，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屋顶上断了炊烟。

    葫芦花一年一年地开，葫芦瓢一个一个地换，如今的乡亲们，家家粮丰囤满，早就过上了衣食无忧的好日子。好看的铁瓢、塑料瓢、不锈钢瓢随处可见，但是老人们还是独爱轻巧方便的葫芦瓢。前几天回村串门儿，坐在馨香的葫芦架下，品尝着葫芦瓢里的各样干果和点心，听着老人们舒心的笑声，我感觉葫芦瓢里的开心果，比起以往盛在精美果盘里的那些，香甜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