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 行

走进这片沼泽地，平坦又略有起伏，它是泥水、野草、盐碱，也是阳光、云影、雾岚；它是无边无际的黄绿色，且黄中有蓝，绿中有灰，蓝和灰中又有朝阳那样隐约的红、夺目的亮；它是春的生机、夏的热烈，也是秋的灿烂、冬的肃杀；它是万千时光的沉积，也是一个又一个梦境的再现。

我在勘探队近30年，见过的沼泽地无数，可如此广阔、如此壮美、如此神秘、如此不可思议的沼泽地，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片沼泽地简直就是一个磁场，吸引着我走近，再走近。

从勘探地理上说，这片沼泽地位于青海西部的柴达木勘探区400测线，头枕柴达木冰山北麓的雪坡，脚踏漫无边际的无名戈壁。

抬头冰峰远，低头戈壁近。

然而，沼泽地毕竟是沼泽地。天下沼泽地所有的黏重、泥泞……是它真实的另一面。它密布的致命的“陷阱”，让人防不胜防。比如，一个独行侠可单枪匹马闯荡高山大漠，却绝不敢独自进入沼泽地。

不过，勘探队是不畏惧沼泽地的，勘探队不仅有自己独特的救生手段，关键是还有水陆两栖特型装备——罗利冈车。罗利冈车凭借四个宽大、超级气球一样的轮胎，可在淤泥中行驶，可在水上行驶，更可在陆上行驶。

上午，400测线开始布置排列。由于沼泽地淤泥的深浅不一，勘探队调整行进方式，以四辆罗利冈车为开路先锋，将队员分成了四个并行的纵队。然后，四个纵队跟在罗利冈车后面，匀速向前。

当时，我坐在最左边的罗利冈车上，举目右望，但见罗利冈车一如开路坦克，数百名勘探队员则如陆战队员。而正前方，仪器车旁的无名高地上，一面勘探队旗正在猎猎飘扬。

如此波澜壮阔的勘探大场面，感染着我、震撼着我。尽管我已连续多天奔波，且睡眠严重不足，但此时，却感到浑身都是力量。

罗利冈车进入沼泽地腹地后，我打算徒步行进。我从车上往下跳，双脚着地的感觉就像踩在蹦床上。沼泽地面乍看上去还算结实，实则都是腐土与淤泥，松软得很。在上面站得稍久，腿脚就会下陷。所以我只能不停地挪动地方。

沼泽地中多水面。在一块足球场大小的蓝色水面旁，我遇到了两只黄色的鸟。仔细看，是黄鸭。但见两只慢慢游走的黄鸭，气定神闲，不时，还叫上几下。距离黄鸭十几米远，是一个水中浅滩，上面则站着若干灰雁。我向它们挥手，冲它们呼喊，它们却仿佛什么都看不见、听不见。也许，它们就算看得见、听得见，也不会理睬我的挥手、呼喊。很有可能，它们自孵化以来，就没有见过人，它们把我和整个勘探队都当作了沼泽地的一部分。

毕竟，这片辽阔的沼泽地犹如天然屏障，对鸟类的生活起到了隔离与保护作用。千百年了，除了鸟类可以在这儿生活，旱地的牧人和牛羊是不敢进入，也难以进入的。

越是向前，淤泥越深，每迈一步都十分困难。我拖泥带水走了没多久，工鞋里面就灌满了泥。

到了中午，我又累又渴，腿脚也有些迈不动了。刚好，有一辆回返的罗利冈车开了过来，我再次登上了车。

大泽大水何处去，罗利冈车快此行。罗利冈车的司机，神情骄傲地向我展示罗利冈车的超强功能。一拐弯，将罗利冈车开进了一块蓝色水面；待穿越水面，又扎进了半米多深的浅滩草丛；然后，才碾轧着400测线的松软淤泥，加足马力轰隆隆径直而行。

坐在车上，我忍不住想，在这青海西部的沼泽地，在这跨越了时空的梦幻栖息地，我和我的勘探队如果踏着泥泞一直走下去、走下去，尽头会是哪里呢？

正当我思绪纷飞的时候，突然，前方有七八只大鸟飞了起来。不一会儿，大鸟就到了半空，一会儿排成个“一”字，一会儿又排成个“人”字，向着天边悠悠地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