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向珍

    “小寒时处二三九，天寒地冻冷到抖。”小寒时节，大风扬雪，气温骤降，一年中最寒冷的日子无可阻挡地到来了。

    我们这些北方小村的孩子，都穿上了厚厚的粗布棉衣，在冰天雪地里尽情地蹦跳打闹。雪下得大，冰冻得厚，我们像是一只只身材臃肿的企鹅，摔倒了半天都爬不起来。小伙伴们你笑我、我笑你，你拉我、我拉你，一个个累得满头大汗，心里却快乐到挤满了七彩的音符，如一泓干净灵动的清泉，叮叮咚咚地涌动。

    贪玩的小孩子，天不黑是不肯回家的。一群群机灵的麻雀，吵闹着争相归巢；一缕缕轻暖的炊烟，和天上的云朵一起袅袅；一声声母亲的呼唤，在长长短短的村街上回响，这时我们才会恋恋不舍地分开，跑回各自的家中。

    母亲温柔，从不肯责骂孩子。她笑眯眯地让我们洗净了手，爬上火炕，再把湿漉漉的棉鞋放在柴灶门口烘烤。天太冷了，母亲晚饭总是做一锅很稠的豆子粥给我们喝。黄豆、白豆、红豆都预先泡到胖大，下锅烂得很快。锅开了，狠着心多下一把白面，热腾腾地冒着半透明的水泡，香喷喷的，诱人心魂。

    黢黑的大铁锅里，玉豆腐一样的白粥咕咕嘟嘟地翻滚，把豆子都推到锅边上去了。母亲在锅台上一溜儿摆开六个碗，大铁勺沿着锅边走，先是挖出四勺黏稠的豆粥，均匀地放进四个碗里，再把大锅里剩下的粥搅匀，舀上两碗。我们兄妹四个喝豆子粥，父亲母亲喝没有豆子的豆子粥，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头顶喷香的热气，烙着滚烫的炕席，身子暖和，心里舒坦。

    我从小学四年级开始出村上学，总会路过一个不大的水塘。水塘东南角的冰层，不断被挑水的人敲开、冻结，再敲开、再冻结，薄薄的冰层很容易敲掉，正好给我们提供了吃冰的方便。我们在水塘边折几根芦苇管，在敲下来的冰块中间吹出一个小孔，把柔韧的柳枝穿过去，系成一个圆圈提在手里，一边走一边啃，一路上“咯咯嘣嘣”地响个不停，快要走到学校了，就着急忙慌扔掉，害怕老师看见了教训。

    赶上雪下大了，年轻的老师带着我们，在操场上堆雪人、打雪仗，尽情地享受冬雪带来的乐趣。回到教室里，老师赶紧烧起火炉子，我们闹哄哄地围成一圈，伸出一双双红萝卜似的小手烘烤，一边烤一边唱歌，小小的心里开出来一大朵一大朵好看的太阳花儿。

    大太阳光芒四射的晴天，我们在没有玻璃窗的教室里冻得直跺脚。老师赶紧喊一声下课，让我们在暖烘烘的墙边排队站好，齐声喊着“一、二、三”挤暖儿，个子小、力气小的，很快就被挤出队伍，只好再次排到后面去，“嗨吆嗨吆”喊得震天响，一个个背上蹭满了褐黄的泥土，热得满脑门子冒汗。我们挤累了，就一起仰起头看向湛蓝的天空，渴盼那些柔软的白云朵变成低沉的乌云压下来，然后被一树树光秃秃、尖刺刺的树枝戳破，洁白的雪花裹着纯净的快乐纷纷扬扬，漫天飘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