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元武

    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很低，又起北风了，我似乎闻到了雪的味道。

    一刻钟后，小雪粒就打在了我的脸上，凉凉的、爽爽的。

    又过一刻钟，小雪粒变成大雪花，洋洋洒洒地落在柳枝上，飘在门口的大红灯笼上。这雪勾勒出了一幅多美的年画呀，和儿时的记忆一模一样。

    一

    34年前的那个腊月，滴水成冰，大雪下了一场又一场，齐鲁30万吨/年乙烯项目到了开车投料的冲刺时刻。

    那一年，我9岁，放了寒假，盼着父亲带我去赶年集、买鞭炮。盼呀盼呀，盼到腊月二十三，也没有见到父亲有空闲。父亲5时起床，冒着风雪，骑着自行车赶往齐鲁乙烯建设工地，22时才回家，而我已进入梦乡。

    在那个腊月里，我似乎很少见到父亲的身影。

    大年三十，天空中飘起了腊月里的最后一场雪，直到中午，父亲还是没有回家。母亲和姐姐在准备年夜饭，急促的剁饺子馅的声音，让我听出了母亲的焦急。我一趟趟地拿着鞭炮蹿到门口，张望着回家的行人，多么盼望这行人里就有父亲。

    天渐渐变黑了，雪越下越大，邻居家璀璨的烟花已经飞向了除夕的夜空，鞭炮声此起彼伏，父亲还是没有回家。母亲等不及了，嘱咐我到村边的路口去看看。

    公路上的积雪已经没过脚踝，璀璨的烟火伴随着雪花跳起了舞蹈。忽然，远处一个蹒跚的身影推着自行车向我而来。

    “爸爸回来了！”我手舞足蹈地迎了上去。

    那天中午，乙烯建设工地上来了一车钢管，父亲要办完材料验收合格入库手续，才能下班回家。

    “年后，乙烯装置就要开车投产了，不能耽误事！”父亲吃着年夜饭，微笑回应着家人的焦急等待。

    二

    21年前，父亲退休，我也成为中国石化的一名员工。

    参加工作后，不知从何时起，我迷恋上了收藏图书。特别是在腊月里，经常会搜到不少好书。

    当时，在我居住的社区旁，有一个规模较大的图书批发市场。每到腊月，放寒假的孩子、回家过年的员工总是涌到这里来读书、买书。在网络电子书还不发达的年代，这里简直就是读书人的天堂。

    那时候，我已经不像小时候喜欢燃放烟花了。腊月里，我从项目回家，总是一头扎进图书批发市场，搜罗我想收藏的图书。

    有一年腊月，我从重庆川维项目施工现场回家过年。刚下火车，雪就开始下了起来，这让我瞬间感受到了腊月的滋味。放下行李，吃过午饭，我就跑进了图书批发市场。

    那时，我对中华书局版的《全唐诗》颇感兴趣，但很长时间也没有找到。

    雪越来越大，外面已是白茫茫一片。而我在图书批发市场里，享受着读书带来的温暖。

    突然，一阵吵闹声打乱了我的思绪。

    原来，一家书店的女主人在吃饭时，不小心将菜汤洒在了一捆书上，这让爱书的丈夫责怪起来。我看到，那捆书有外盒包装，里面的书应该没有受到影响。

    “不就是一捆书呀！至于这么大喊大叫吗？”女主人委屈地哭了起来。

    “这是中华书局的《全唐诗》，整个图书批发市场就咱家这么一套，弄脏了怎么卖？”丈夫也毫不示弱。

    “全唐诗”这3个字蹦出来时，我心里立马咯噔一下。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一个箭步冲了过去。

    “别吵了，这《全唐诗》我要了。”女主人一听我这话，破涕为笑。

    就这样，在那年腊月的大雪里，我收藏到了盼望已久的《全唐诗》。

    三

    对我来说，很难想象没有雪的腊月会是什么样子。15年前，我就经历了一次。

    2006年的春节越来越近了，海南炼化项目的施工进入最后冲刺时刻。

    “还能回家过年吗？”我拿着焊枪在脚手架下发呆。

    腊月开始，一车车钢结构、工艺管道卸在了预制场地，弧光闪闪，点缀着洋浦的夜空。这个春节注定要在工地上度过了。

    腊月二十八，一条蒸汽管线需要紧急试压，但还有6个焊口没有施焊。那一天，海南炼化工地上的气温已经达到25摄氏度以上。我感觉，那年的夏天从来就没有离开过。

    弧光照亮了我的胸膛，汗水在工装上凝结成像雪一样的图案。我背着焊条筒，穿梭在框架上，每停下一次，焊花就在我的手中绽放，腊月的雪却遗忘了我。

    我和班里的同事奋力拼抢，经过17小时的鏖战，顺利完成焊接任务。当我们从高塔上下来时，已经是除夕了。

    吃完食堂师傅送来的过年饺子，我竟然在通勤车上睡着了。我梦见了家乡，梦见了漫天飞舞的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