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素军

    前段时间，朋友圈都在晒最美胡杨，李瑞却发了张天山下雪的照片。他告诉我，2019年的此时，雪飘天山，他正在山里历经“魔幻”三天。

    李瑞是西北油田派驻柯坪县巴格勒格村的驻村干部。2019年深秋，他前往天山牧场收羊，落实油田“柯坪羊上餐桌”的扶贫项目。牧场距巴格勒格村180公里开外，按说这个距离在新疆不算远，开车半天就能到，但因为没有路，沿途都是碎石遍布的戈壁，车跑得并不顺利。

    颠簸就不用说了，还要当心车胎被尖利的石子扎破，只好选较为平坦的地方走，七拐八绕，走了不少弯路。还不时碰到河岔，河水湍急，又得绕。绕来绕去，迷了路。而越靠近天山，通信讯号越弱，导航也失灵了，结果直到天黑，也没找到牧场。

    好在牧民提前接到了通知，知道他们要来，见人没到，就驾着摩托车下山寻找，并将车灯打得雪亮。夜色中，灯光很是醒目，李瑞循迹而来，两队人马终于在山脚处会合了。

    牧场中有几个是巴格勒格村的村民，一见李瑞，又搂又抱，开心得像孩子。更令人兴奋的是，大锅里早就煮好了新鲜的手扒羊肉，正“咕嘟嘟”冒着热气。那天晚上，大家围坐在一起，大口喝酒，大块吃肉，气氛很是热烈。

    酒至半酣，牧人们点燃篝火，弹起冬不拉，开始载歌载舞。李瑞哪儿会跳舞，但大伙儿高兴，他也高兴，索性也跟着一起跳，“就瞎扭，反正没人笑话”。

    当晚大家一起挤在狭小的土房里和衣而卧，因为累，都睡得香。第二天发现：下雪了。雪不大，草地上薄薄一层，远处山顶却是银装素裹。那天的任务就是抓羊，追着羊漫山遍野地跑。雪地滑，不时会摔跟斗。别看羊儿平时温顺，危险时性情大变，前扑后跳，左躲右藏，就是不肯乖乖就范，愤怒之极还会抵起双角发动进攻，累得一米八的李瑞直喘粗气。

    第三天归程，车不敢开快，因为满车的羊挤挤插插，一摇一晃很容易发生踩踏，万一伤亡损失就大了。车行至一半，路过一处叫“月亮湖”的地方，还要放羊下来喝水。说是月亮湖，其实也就浅浅的一汪水。待羊饮过水，再上演一场“追捕大战”，重新把羊赶回车上。

    就这样折折腾腾，回到村里已是夜半，紧接着再马不停蹄把羊送到屠宰厂。三天经历，李瑞有了数个“第一”：第一次收羊、第一次跳舞、第一次进屠宰厂……还有数个发现：发现自己车技挺好、身体挺能造、心理能耐压……“好像突然成了打不垮的‘小强’”。

    这是他最难忘的驻村记忆。

    同样难忘的还有山里的牧民，没有水，就地挖坑攒雨水吃；没有菜，耐放的土豆洋葱就是当家菜；山里温差大，就是“早穿皮袄午穿纱”…… 当帮他们把羊卖掉、把辛苦变成钱，看到他们满足的笑时，李瑞体会了驻村的意义。

    李瑞是兵团子弟，从小在新疆长大，“新疆就是我的家乡。”他很自豪地说，当初单位组织扶贫，就主动报了名，“我想锻炼锻炼，也想为乡亲们做点事。”

    2017年大年初三，李瑞来到了巴格勒格村。当时村里冷冷清清，似乎并没有过节的气氛。他和村民打招呼，对方也只是客气地笑，一转脸笑容就没了。对这群“小红人”，村民没抱希望：就是走走过场，装装样子，能干啥？

    李瑞理解，谁会平白无故相信你呢？“要想赢得信任，你得干点实事”。在村里，他和队员走家串户、访贫问苦、送米送油。“有啥活儿？我干！”“有困难？找我！”慢慢地，人们开始对“小红人”有了真正的笑脸。

    那年工作队帮助村里建幼儿园，李瑞负责落实，一天往现场“跑八趟”，就是想让孩子们早点用上漂亮的教室。8月，工程交工，正是开学前期，他自掏腰包请人开荒，又嫌人家活儿干得不细，自己闷头干。地板、玻璃、墙面……一个斑点都不放过，晚上挑灯夜战，浑身都被蚊子叮，嘴上起了一圈泡，还流了鼻血，但幼儿园亮堂了。村里人一见，都对他伸大拇指：“亚克西！”

    巴格勒格村不大，因为常在村里跑，谁家几口人、多少地、多少羊李瑞样样门清，谁家住哪儿、门朝哪儿开他“闭着眼都能摸到”。常说石头也能被捂热，朝夕相处的情感由浅渐深，他终于成了“自家人”，村民见面就把他往家里拉：“来嘛，喝杯茶嘛。”

    2020年4月，李瑞驻村期满，离开时巴格勒格村还在晨睡。他是故意悄悄走的，因为“怕别离”。他怕老奶奶会塞给他一只羊，怕大叔会抓着他的手不放，也怕孩子们往他怀里扑……

    后来他写驻村感悟，一时画面多多，感慨多多，却无从下笔，但题目却最先跳了出来：《闪亮的日子》。